而萧宸前脚刚走,村民们便被村长带着前往村口接迎官差。
为首的官差拿着几幅画像,先是绑了那几个重伤的黄巾强盗,又问了残余黄巾逃跑的方向,最后将一干画像交给村长,吩咐他们见到这三个人一定要尽力留住,派人来禀报官府。
村长看了眼画像上的三人,画的惟妙惟肖,其中一清秀少年、一儒雅青年以及一名眉眼清丽的少女。
而那清秀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救全村于水火的萧宸。
村长手一抖,差点把画像掉地上。
壮叔赶紧接住,朝村长递了个眼色,随即在官差有些怀疑的目光中赔笑道:“我二伯年纪大了,有些胆小怕事,担心这几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所以受了些惊吓,惊扰了官爷,万望恕罪!”
官差不疑有他,也就没有再追问,却听壮叔又问道:“敢问官爷,不知这几人是犯了什么事?也好叫我们见着了心里有个底。”
“他们三人罪大恶极,盗窃府君的宝物,又杀了一位队正与百余名朝廷官军,如果见到了,不可打草惊蛇,必须来报,听明白了吗?”官兵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壮叔赶忙点头称是,心底却在腹诽,那小恩公连对剩下那几个强盗都不曾伤及性命,只杀了贼,怎么可能杀这么多人?
只是他没把话说出口,转身扶着村长进了屋。
“二伯,这件事咱们就当不知道。”
村长点了点头,默默将画像塞进了柜子里,他和壮叔是一样的想法。
那少年看起来斯斯文文,相貌沉稳,大气非常,怎么看也不像是官差口中那大奸大恶之辈。
是非公道,自有人心定论。
尽管交情不深,可沱尾村的村民,心头都有一杆秤,也都是知恩图报之人。
……
此刻,天色渐沉,萧宸在林子里捉了两只野兔,拎着上了官道。
倒也不是他刻意要挑这么危险的路走,只是再不近点人烟,他可能就要饿死了。
从水里被捞起来的萧宸,现在身无分文,身上只剩下两张灵飞符,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贫道了。
官道旁有镇子,民风淳朴,虽然不是赶集的时辰,却也很好心地收下了他手里的野兔,换了八十个铜子。
数着这钱,萧宸心中稍定,向店主询问了附近有没有卖黄纸朱砂的地方,店主想了想,倒是给萧宸指了个卖白事花圈的。
白事就白事吧,萧宸倒也不挑。
用六十个铜钱,换了十沓黄纸一小罐朱砂、以及一支狼毫、一把草香、一个空白神位、一张香案。
小地方东西不贵,可也花得他肉疼,萧宸从未有如今这般觉得钱的重要性。
“修仙了是不是就不用花钱了?”萧宸背着香案,捏着仅剩的二十枚铜钱蹙眉。
他这话,是在问衡师。
“修真界的确不花金银。”
“不过嘛,花灵石。”
“行吧,那我还是身无分文。”
萧宸将铜钱揣进怀里,果断选择明日事明日再说,找个地方吃饭先。
镇子上唯一的一家面铺里,一碗热汤面一小勺肉酱,萧宸吃得十分满足,三下五除二,连面汤都见底了。
面铺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妪,见萧宸吃完一碗面还意犹未尽,便又给他添了一碗面汤,犹豫一下,又舀了一小勺猪油澥开在了汤里。
萧宸道了声谢,心中泛起暖意。
正喝着汤,一阵吵嚷的声音由远及近,萧宸抬首,便看到了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而来,大道上尘土飞扬。
“二十六碗面!大碗,要多放肉,赶紧的。”
“这穷乡僻壤,连个酒肆都没有。”
“明日才能到嘉州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碗面吃就不错了。”
那帮人中,一个领头的中年人丢下了一块银子,便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萧宸识趣地起身空出了位置,结账时见老妪神情焦急,看着面前的汤锅犯难,便也猜到了一二,主动开口道:“婆婆,我来帮你煮面吧。”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外面那群人凶神恶煞,佩戴武器,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另支一口锅,萧宸也学着老妪的样子,烧水煮面。
外面交谈的声音落入萧宸神识之中,字字清晰。
“此地距离黑竹沟不到百里了,一路上六公子游山玩水,若是误了事……”
“放心,有那宝贝在,就算东西到了别人手里,也能抢回来。”
“也对,待会面来了,你给六公子端一碗去,顺带去探探口风。”
“行,不过难得歇歇脚,你不打算搞点酒喝?”
“胡说什么!执行任务你也敢想酒喝?”
“我听说其他家族的护卫都让喝酒,凭啥就咱们有这破规矩?”
“你再多说,回去自己去戒堂领罚。”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就馋口酒嘛,至于吗?”
老妪忙着端碗上面,萧宸蹲在后厨看火,汤快烧干了,他抬手添了瓢水,泛白的面汤在锅里咕噜噜冒着鱼眼泡。
“在想什么?”老妪掀帘进来时,萧宸正罕见的在走神发呆。
萧宸赶忙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婆婆您一个人住吗?”
老妪斑白的头发包在头巾里,捶着腰坐下:“孩子们都出走了,把老婆子一个人留在了村子里,十几年不回来,也不知道捎个口信。”
老人的叹息声透着落寞,萧宸却无法感同身受。
一来,他不到那个年纪。二则,他六岁前本是父母疼爱的幼子,虽遭逢大变以至于失怙,却还有捡他回来的师父。
师父走了,他还有爱护着的师兄们。
一直以来,萧宸都不曾是人群中最独特的那一个,别人的命运多舛于他而言,更像是话本传记上的故事,虽能理解,却始终不能身临其境。
师父曾说他这是大道忘情,慈悲泯然,是修道的好苗子,只不过要小心不可走入歧途。
下山那两年,他也一直将师父的谆谆教导刻在心里,谨守礼教,不曾行差就错半步。
可他还是始终未能理解师父说的道是何物。
济世度人?
还是清静无为?
萧宸觉得自己好像对什么都没有执念,皇权、修道、财富,这些好像都是可有可无的。
甚至于对于找回师父遗体这件事,他也一直都在顺势而为,除了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曾有过一瞬间义愤填膺的情绪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好像并不积极,如同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推着他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