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化的仙人将“过阴术”吹捧上天,甚至踩一脚道门的“召将”乃是虚幻妄想,而魔修“命魔”亦是自身贪孽,而唯有“过阴术”才是发遣术中的唯一正统。
狗子对于修仙者的认知只能来自于这仙人的思想灌输,直至多年以后,他真正踏入修仙界,某些狂悖的观念还是无法改变,所以也就少有同修愿意与他来往,再加之他天赋卓绝,修为精进的速度令同辈人望尘莫及,致使他性格也越发孤傲。
二十年后,妻子离世,狗子早已抛弃了过往,取十二地支中的戌为名,自名晏戌子。
而此时的猪儿还留在晏家村的遗址上艰难过活。
兄弟重逢,一个衣锦还乡,一个却骨瘦如柴。
晏戌子为了却因果牵扯,追寻大道,送了猪儿娇妻美妾与无数家产,并为其更名晏亥。
后来在晏氏新建的大宅院中,二人回想起了村子里贫穷却无比满足的日子,痛饮一场。
那日之后,晏戌子心境也突破了一个大境界,从此割舍凡尘,彻底投入仙道中,察觉因果已结,便也御剑而去了。
只是他全然没有料到,自己留下的荣华富贵与醒世箴言,却成了禁锢晏氏的枷锁。
晏亥得了万贯家产仅仅享乐了十年,因为晏戌子临别卦言他后人将亡于官场,于是他临终前留下“晏氏子孙不为官”的祖训,编造了一个仙缘庇佑的泼天谎言,最终咽气了。
他死后,子嗣遵其遗愿,日夜供奉那与晏戌子对饮的翡翠盏,延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仙人庇护。
终晏亥一生六十二载,少年贫困,晚年得福,人生最后十年一直都困于对自己的兄弟的感激中,最后却为着莫名的贪念欺骗了后人。
而晏氏也借着晏戌子当初赠与的家产也日如中天了九百年,遗失当年的真相,还死守着仙人承负的信仰,不惜囚禁嫡系以供奉仙人。
听完这个跨越近千年的故事,晏青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眶微红,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外祖母、母亲、以及他们兄妹二人,竟然就是为了这并不存在的仙缘庇护而家破人亡吃尽了苦头……
“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已跟晏氏没有了任何关系,吾之衣钵,后继有人,待我完成仙督法旨后,就带你回中洲去,届时正式踏上修仙大道,能走多远全靠你个人造化。”
晏戌子长长一叹,也觉得跟这小徒弟讲完,自己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间提升不了少,可惜瓶颈依旧稳固,没有分毫撼动的意思。
他想了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貂裘披风递给晏青兰,继续道:“青兰,我赐你一件法衣,名为“断尘”,若遇危险,它可护你周全,你要记住,你如今是即将踏入仙道之人,不应沉湎于往日仇恨之中。”
晏青兰乖顺地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修仙之人,还能嫁人生子吗?我看过那些道士,好像没有这些戒律。”
她所说的道士,自然是她的哥哥晏若闻。那个什么圣清观的好像没有禁荤腥禁娶妻的戒律。
晏戌子洒然一笑,“咱们这一脉,虽没有那些戒律,可日后你若是举心动念,付予真情之前需得冷静审视,万不可轻易交心,当你真正能做到静心审度,或许就会发现,太上无情,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值得你神魂予授。”
“是,师父。”
远远落在两人后面的任立拖着脚步,耳朵里全是师徒俩的欢声笑语,自己却满心郁闷。
他就不该手贱嘴馋,想吃那两个正道弟子,老老实实待在他的尸洞,说不定还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好过在这里给人家当奴仆。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一位老友托我去他昔日的洞府中帮他取样东西。”
“很远吗?”
“不远,我御剑片刻就到了,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师父对我真好!”
……
沱尾村,是蜀南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以傍沱江而得名,全村拢共不过二十三户。
茅草屋里因为燃着枯枝,火光通明,夯实的黄土墙隔绝了大半的晨寒之气,但仍有丝丝缕缕冷风自不严实的窗框见缝插针地钻进来,吹得火焰摇摇晃晃,却没有熄灭。
“婆娘,这人泡了江水,能救得活吗?”一个四十来岁,面貌朴素的汉子蹲在火堆旁搓着手,在他手上满是干农活才会磨出的老茧。
妇人装扮淳朴,笑起来道:“要是救不活,你就不救了?那你背他回来做甚,还把自己弄个浑身湿透,万一染了风寒……”
汉子挠了挠头,脸上微赧,“我去把窖坑里把咱们去年收的老姜拿出来,给他熬水喝。”
说着,汉子带着儿子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卷入一阵凉风。
幽闭的黑暗中,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一道辨不清距离的裂缝,像一只裂开的眼睛,裂缝中一丝金色的光透进来,形成一道澄澈的光柱,这场景明明从未见过,却感觉似曾相识。
就像……
很遥远的、以前的、日日夜夜的……母亲的肚子里?
萧宸心底生出这样一个古怪而滑稽的念头,可他在母亲腹中时都还未睁眼,怎么可能有印象?
“啊——”
整个世界突然猛地一颠,天地倒转,那一条裂缝自天上掉到了地下,萧宸感觉自己从抬头的动作改变为低头才能看见它,裂缝越掉越深,大小却没有发生改变。
天摇地晃中,萧宸只觉得眩晕,一阵剧烈的恶心随之而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感。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怕了这种弄不死人却极度恶心的感觉,撒腿就跑,朝着视野中唯一的不同——那处裂缝,狂奔而去。
越跑越远、又越跑越近,又好像在原地踏步。
萧宸不死心,仍旧不遗余力地跑着,时不时那种晕眩感就会出来骚扰他一下,而后裂缝又挂回天上。
再来一下,裂缝又掉回脚下……
第四日,萧宸终于睁开眼时,迷惘了许久才看清,面前是一张孩童稚嫩的脸,带着惊喜,一路小跑出去,喊着:“爹!他醒啦!他醒过来啦!”
萧宸转动着干涩的眼珠,仔细打量着身边的环境,干净整洁的茅屋,一应各色农具,这里……还是人间!
那裂缝、颠倒世界好像都只是一个噩梦,可那晕眩恶心的感觉的确存在。
他试图站起来,晕乎乎的脑子像是失去了下半身的控制权,双脚一软,又跌回床上去。
既然没法下床,萧宸干脆坐在床上,开始盘膝调息。
这一调息不要紧,萧宸竟然惊喜地发现,此刻自己的内景在神识之下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不论是炁还是法力都畅通无阻,如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来的舒畅,就连背部的伤口也愈合得不剩一丝伤疤。
“这是怎么回事?”
萧宸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