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禄仍旧在昏迷中,在医院的护士的帮助下,我们将她放在担架上,推出了医院。
门口有一辆救护车在等待我们。
到了门前,救护车上下来两名医生打扮的人。
两人从护士的手中接过担架,十分娴熟地将张小禄送进救护车中。
“谢谢,我们会把患者转运到北京去进一步治疗。”
护士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那两位医生才开口说道:“我们是‘交通事故’应急小组,二位坐后面那辆车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我们的行李还在……”师姐指着远处,有些纳闷。
“行李我们已经替二位打包好了。”
“……”
伴随着警车的警笛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我们一路浩浩荡荡地返回了北京,整条高速畅通无阻。
这场景让我不由得猜测起,为什么委员会要亲自下指示,让我们把张小禄送回基地?
我看着前面在雾中逐渐虚幻的红蓝色警灯,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喂。”
师姐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腰。
“唔……”
“又在想什么?”
“在想这件事啊。”我说道,“且不论委员会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我们把张小禄送回基地?”
“可能小禄比较特殊,要进行实验吧。”师姐猜测道。
“委员会……”我心中顿时浮现出很多疑问,基地的委员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委员会的事儿还是少知道的好。”师姐忽然话锋一转。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程叔是这么跟我说的。”师姐耸了耸肩,“听程叔的,总没错。”
“这倒是。”
从东北回到基地,张小禄被医疗人员安置在D区,看样子无需关心。
我掏出手机,给布提哈报了个平安,他很感谢,对于张小禄,他可是十分上心。
他也给我发来了二楞的验尸报告,上面说,二楞是死于心脏骤停。
事情告一段落,委员会指派了另外的专项调研小组接手我们的工作,于是我们便如愿以偿地放假了。
………………
刚进门,我就看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地东西坐在沙发上。
“得……这下,连长白山都没去成。”师姐嘴巴鼓着,十分慵懒地靠在那里。
她穿着浴袍,头发用毛巾裹起来,脸上敷着面膜,脚边放着一台加湿器给自己保湿。
“你还怪会享受的。”我笑道,把鞋放好。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不让人享受了?”师姐摆了摆手,“安静点……我正在……感受宁静。”
她说话声音都慢下来了。
“好好。”我笑着朝卧室走去,换上睡衣。
“小李,给为师洗个苹果。”师姐的声音从客厅幽幽地传来。
我哭笑不得,从厨房里拿了苹果,洗好,毕恭毕敬地递给她。
“还有什么吩咐?”我声音夸张地问道。
“嗯……过来陪我。”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边上的座位。
我眨了眨眼,于是坐在她边上。
她立刻贴了过来,脑袋枕着我的肩膀,一手拿着苹果,一边啃着,脑袋瓜一边动来动去。
“怎么了?”我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
“今天什么日子?”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断了片。
我从未想过这样的时刻竟然如此迅速的来临,我顿时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地去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成为恋人的第50天?
谁的生日?总之不是她的。
还是说我进入基地的第多少多少天?
总之,在两秒之内,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她稍稍抬起头盯着我看了看。
“今天是中秋节啊。”她坏笑道。
“哦,是中秋节……嗯,对,中秋节。”
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以前中秋都是跟程叔和莹莹一起过的,今天他带着莹莹出去了,也不知道咱俩回来了。”师姐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停下来,伸手擦了擦我的额头。
“诶?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事儿。”我尴尬地笑了笑,“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热。”
我拽着睡衣领口,抻了抻。
“热是吗?”师姐盯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嫌热那我就不靠着你了。”
“别别别,你身上凉快儿。”
“哎呀别过来~面膜要掉了。”
“就不。”
闹腾的结果就是,我被她强制着敷上一层面膜,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沙发上啃着苹果。
“啊……”我长出了一口气。
“哈,你别发怪声。”
“好舒服。”
这种彻底将自己放松下来的感觉,真的很爽。
“是吧。”师姐轻笑道,“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会这样,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这儿,放空自己。”
“嗯。”
“闭眼。”
“嗯?”
“闭上眼。”她伸出温暖的小手,盖在我的眼前,我自然而然地将眼睛闭上。
“现在,想象你躺在海边,沙滩上,头顶是一顶大大的遮阳伞。”师姐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停。”
“嗯?”
“你这是要催眠我吗?”
“嗯……差不多?”
“那还是换一换吧,你知道,我家那边就有海,根本不用想象。”
“那好吧。”师姐点了点头,“这样,想象你躺在一个山坡上,这座小山包就在城市的边缘。”
“有意思。”
“别说话,认真听我说。”师姐掐了掐我的脸。
我躺在一个长满柔软青草的山坡上,微风吹来,草地随着风荡漾,出现风的形状。
我是临近傍晚来到这里的,单独的,一个人过来,不想做什么,只是躺在柔软而温和的草地上,放松。
我长出了一口气,仿佛一直以来,脑袋里绷着一根弦,在师姐的耳语和芬芳的体香中,被蜡烛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山坡就在城市的边上,向下看能看见整座城市的景色。”
逐渐的,我似乎听不见师姐的讲话声了,我似乎是睡着了,不过我仍旧躺在那片山坡上。
我在山上躺了很久很久,面向西边看了落日与夕阳,目睹天色一点一点昏沉下去,直到四周都变成阴暗的灰蓝色,绿色的草地在这低沉的氛围中失去碧绿的色彩。
忽然,山下的城市亮了起来,城市的夜景在我的眼前铺陈。
景色动容,可我仍旧不愿离开,等到夜色浓郁的时候,夜空中的星河也冒出了头,漫天星海在我眼前交织,闪烁的星光并不能照亮,除去我的眼睛之外,周围任何的景物。
天空没有月亮,星星的光芒很明显,闪烁着,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真美。”我喃喃道,全身心的放松,缓解了这几天的疲劳。
东北的事情,长白山,布提哈,那个山村,死去的二楞、复活的小禄,暂时不要想了。
“我现在只想,躺在这儿,看着天空……看着……”
天空忽然变了颜色,从白色的闪亮颜色,瞬间变成一种通红的血色。
那是一只红色的眼睛,血淋淋的瞳孔,在几百光年之外的距离盯着我。
眼睛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那个空洞,什么都没有,数以千计光年的距离之中,没有任何存在的恒星,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将那片空洞中原本存在的恒星,全部摘除。
“什么?!”我惊叫道,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师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睁开眼,发现师姐依偎在我的身边,担忧地看着我。
“你又出了好多汗。”
我仍旧惊魂未定,伸手抱住了她。
“嗯?”
“没事……我。”
“松开,真不害臊。”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闭上眼,尽力将她的身体留在自己的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眼前的黑暗中,那只血红色的眼睛,还在盯着我。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把鼻子埋在她的秀发中。
“不舒服就去床上好好睡一会儿吧。”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不用。”
我可不敢睡,我生怕再次看见那只血红色的眼睛。
它并不恐怖,只是那不可言说的空洞,以及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远远超出它本身给我的恐惧。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个东西?”我在心中想着。
好在现在还是白天,窗外柔和的阳光让我好受许多。
过了一会儿,我打开了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台,师姐双脚踩在沙发上,用一个极其需要柔韧度的姿势蹲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她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瞟我。
“好点儿了吗?”
我点了点头。
看来只是噩梦而已,我已经全然没了刚才那种恐慌,自从长大以来,做噩梦这件事还真是久违了。
“要是不舒服,就不出去了吗,我刚才跟你说的,也没有非得去哪里玩玩的意思。”师姐嘟囔道,“你知道的,现在来北京玩的人可太多了,到哪儿哪儿堵车。”
我仔细地想了想。
“中秋节一般去哪儿玩儿?”我镇定下来,问道。
“不知道呢。”师姐终于露出笑容,“以往都是和程叔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完事儿了。”
“吃月饼、赏月,还能有啥?”
师姐认真地摇了摇头。
电视台开始播报新闻。
“据天文台预计,中秋佳节的月亮将会成为近五十年以来最大、最亮的一次满月,北京附近地区的天气条件十分晴朗,市民们可以前去赏月,记录……”
“看月亮去不?”我忽然看向师姐。
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白了我一眼。
“你不要看个新闻就说去看月亮,全北京的人都去看月亮了,咱们……”
“我是说去天文台看月亮。”我立刻打断了她。
“什么?”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我高中时候的铁哥们,现在就在天文台工作,我问问他,能不能让咱们进去看看。”我掏出手机,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立刻就打了电话。
师姐跪在沙发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脸期待的样子。
“先说好。”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我可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啊,要是他也放假了,那就没辙。”
“没事儿,让盾卫去搞定。”师姐忽然来了兴致,“这月亮,老娘今天还非看不得了!”
“好好。”
电话通了。
“帅?”
“干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你现在还在天文台吗?”
“在啊。”我的好哥们,张帅,叹了口气,“这两天值班,怎么说?”
“今晚我能过去不?”
“赏月是吧。”
“嗯……行,没问题,院长放假了,所里就我一个人。”
说着,我给师姐做了个OK的手势。
“那太好了。”
“你几个人?”
“俩人。”
“嘶——你又谈女朋友了?”
“对。”
“行行行。”张帅叹了口气,“你问问还有谁在北京,能叫上的都叫上吧,我自个在所里也挺没意思的,都叫过来热闹热闹。”
“好啊。”
“早点过来,还能看看月亮升起来的景色。”
“好,说定了,我们五点多过去吧。”
“好。”
电话挂断,师姐很兴奋地扑了过来,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真能去了吗?”
“那当然,这可是我铁哥们,大学毕业就进了天文台,现在混得不错。”我笑道。
“人脉挺广啊你,李为知同志。”
“咳咳。”我有些不好意思,“话说,明天要不要跟我回家?”
“回家?”师姐眼神有些愣。
“国庆节还有好久,我想回家一趟,又不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北京。”我解释道,“跟我回去,见见我爸妈,行吗?”
师姐脸色微红,飞快地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她摇着头说,“我,我还没做好准备……思想准备,各种。”
“总之不行。”她盯着我,“你要回家就回去呗,不用担心我,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有啥事儿?”
“那算了,等今晚给爸妈打个电话得了,我还是想多和你待着。”
“没事儿,该回去就回去。”她郑重地说道。
“不了,还是过年的时候再回去。”我说道,“就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吧。”
师姐尴尬地看着我,忽然把头别过去。
“再,再说。”
“好。”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