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墟这边又待了一天,直到基地的人赶来。
“嘿呀,自个儿睡就是舒服。”老程坐在车里,伸了个懒腰。
我看着他,满是无奈。
一个床睡觉就他自己睡得舒服了,我却被他的呼噜声吵得彻夜难眠。
“看,基地的卡车。”老程忽然指着身边一辆高速驶过的黑色卡车说道。
那卡车一溜烟就超了过去,我这才发现,这条高速上面除了基地的车,就看不见别的私家车了。
“高速封路了?”
“对,是‘交通事故’。”
我似乎明白了这个应急小组的职责了。
“咱现在要去哪儿?”
“坐飞机回去。”老程说道,“这边有个军用机场……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跟在特种卡车的后面来到了老程口中的机场。
“我靠,那是什么?”我指着机场上的一架巨大的运输机问道。
那飞机巨大无比,可奇怪的是,机身并没有涂装,上面只有灰黑色的外壳。
“这是咱们国家自主研发的大型军用运输机,还在试验期。”
“啊?”我看着那架运输机,心中有些忐忑,“那这……安全吗?”
“这你就放心吧。”老程笑着说道。
我们进入了机舱,机舱大的能容纳六七个篮球场,宽敞而整洁。
“行,咱们坐这儿就好。”老程招呼我在机舱边上的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面前放着一个用系带固定在机舱底部的黑色中型集装箱,那箱子里面放着的,就是那套黑色宇航服。
“为什么之前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殷墟那里?”我好奇地问道。
“是基地的意思。”
“那为啥又要运回去?”
“也是基地的意思。”
“基地是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基地是什么意思?”老程似乎并不愿意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没办法,运输机即将起飞,在跑道上疾驰着。
达到足够速度之后,运输机便一飞冲天,我瞬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下压力,将我的身体牢牢地压在座位上。
“慢点呼吸。”老程在一旁嘱咐道,他的模样十分轻松,似乎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我大口喘着气,可机舱里面流动的空气让我一时间难以呼吸,终于,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我总算是缓过劲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运输机,和客机……不大一样。”
“运输机和客机可不一样。”老程笑着说:“这玩意儿很猛的,而且可以抽烟。”
“啥?”
老程没理会我,自顾自地掏出香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点上,掉在嘴边很痛快地嘬了一口。
“不是吧。”
烟雾在通风的机舱里面很快就消散了,不知道顺着哪个出风口散出去了。
“运个项目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我疑惑地问道,“让卡车一直走高速也没什么差别吧。”
“这次是顺路而已,正好这台大家伙要降落在北京。”
“哦哦。”我点了点头。
“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它呢。”
在飞机上待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西苑机场,从运输机里面出来,立刻就有基地的人员无缝衔接上,卸下集装箱,再装车,整个过程用了10分钟不到,十分高效。
……
老程在前面快步走着,飞快翻阅这手里的文件夹。
“项目276……在,放在,B2。”
我们身后跟着几名后勤,他们驾驶着托运车,缓慢地在外层通道行驶。
“来,走这边。”老程挥了挥手,引导他们来到B区大门之前。
我们从升降机一路下到B2。
“就是这里。”老程在一个空房间前站定,随后掏出磁卡,刷开了房门,“来,慢点进。”
老程挥着手,指挥后勤人员将那个玻璃展示窗放进空房间当中。
托运车的倒车灯闪烁着,将项目完全放了进去,然后退出来。
老程招呼我进入房间中,完成些收尾工作,不过就是打开灯光、打开通风系统之类的东西,等到一切结束,我们离开了这个房间.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合上的时候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套黑色的宇航服,心里有些怅然。
一个女人,为何要从未来穿越回商朝,尽管她清楚,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程?
我翻看着蓝色文件夹,那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着项目276的特征、特性,以及各种实验报告,这些数据平平无奇,与它本身承载的故事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执念,真是挺可怕的东西。”
我转头一看,老程没走,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子。
“什么?”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回去吧。”
将文件翻到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项目276-时空旅行须知”
看着这行字,更加让我觉得,冰冷。
“这名字是谁起的?”
“……”老程已然走出了好远,没有听见我的疑问,我叹了口气,将文件夹收好,夹在手里,追了上去。
随着我离开的脚步,身后的走廊也依次关上了灯,黑暗淹没了项目276,它或许会永远存放再次,没有人会在意。
……
“行,这事儿也结了。”老程拿着一张白纸,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为知啊。”
“诶。”
“出差这个事情写个总结交上去,然后就没啥事儿了。”
“行。”
我打开电脑,开始敲键盘,该说不说,这种工作实在是枯燥工作中最最上乘的那一种。
我才码了一百来字,就写不下去了。
百无聊赖中,我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有关殷墟的信息。
“商汤即位,巫娴,主导九鼎祭祀,群狼既出,死伤无数,祭祀遂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我没见过这一段历史,夏商周的历史并不复杂,之前在大学的时候抽出一点时间看了看,更何况商汤是个十分重要的时间节点,我印象很深,并没有祭祀九鼎这一段故事。
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前天在酒店地下展厅看见的那扇诡异的甲骨。
“那上面为什么会有我和王涣清的名字?!”
我顿时脑袋胀痛不已,精神难以集中,我疼得趴在床上喘着粗气,老程也注意到了我的状况。
“咋了?”他慌忙跑过来,他将我翻了个身,担忧地查看我的状况。
“不对劲……”我喃喃道,脑袋仍旧胀痛,我双手抱头,眼前一阵眩晕。
“喂,为知!为知!”
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疗中心的床上了。
“哈……”我长出了一口气,举起手,一阵刺痛传来,我看向我的右手,上面打着吊瓶。
屋子里空无一人,我转头看向床头柜,我的手机在上面。
我挪了挪身子,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手机拿在手里,打开手机一看,下午五点,这个时候,基地里面的人都走了一些,剩下值夜班的那些干员和专员们,我基本上没见过几个。
我叹了口气,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我的叹气声。
我脑袋里面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过思绪依旧是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宋以沐转身关上门,手里拿着一沓白纸进来了。
“喔,你醒啦。”她来到我的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另一张床上,然后随意坐在床边,笑着看了看我。
“师姐。”看见是她,我莫名安心了许多。
“师父还以为你得了脑炎什么的,好在什么事都没有。”宋以沐拍了拍边上的那一沓应该是检查报告的东西。
我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完全放在那块甲骨上,究竟为什么,那上面会有我的名字?
我想不清,想不明白。
我的愁思似乎被她看穿,她站起来,来到我的床边,背对着我坐下,然后扭转身子看着我。
“最近……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我每天都感觉很奇怪。”
“噗。”她笑了笑,“我是说,似乎从前几天开始,我就像忘记了什么一样。”
“说起来,我也差不多。”我看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又转过去看着窗外,“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你没把我忘了就好。”
“啊?”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并没看着我,她的双手攥着床单,双眼直视前方,眉头微蹙。
她有心事。
“还记得在监狱接上你,送你回家的那天吗?”
“记得……”我干咽了一下,“谢谢,还有……你的早饭。”
“害,没给你吃出毛病来就算万幸了。”她耸了耸肩,“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
沉默片刻,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就好像在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而现在却一件事也想不起来了?”
“对!”她忽然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你也看到了,我情况似乎比较难受。”
“对哦,为啥呢?”
“我也很纳闷啊,而且,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害怕。”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她也很好奇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前女友不?王涣清。”
宋以沐的脸忽然冷了下来。
“谁愿意记得呀?”
“你先听我说。”
她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
“说。”
“前天我和师父不是在安阳殷墟吗?”
“嗯。”
“然后我们住的地方叫商汤酒店。”
“啊。”
“那酒店地下有一个不算大的展览厅,里面放着些商朝时期的古物。”
“所以呢?”
“那里面有一块甲骨,那上面用现代汉字写着两个人名。”
听到这里,宋以沐一直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弛了一瞬,随即又紧张起来。
“那两个名字,分别是王涣清、李为知。”
“什么?!”她震惊地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惊诧、几分狐疑,更多的是惊慌。
“为什么……”宋以沐话没说出口,忽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概念感染清理没做到位。”那人戴着一个面具,神神秘秘。
宋以沐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那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筒状物,那是一个卷轴,他不慌不忙地将卷轴展开。
“你是谁?是基地的人吗?”
“放心,宋专员,我只是来进行一些善后工作。”
说着卷轴完全展开,宋以沐看向卷轴。
“唔……”她的话憋在了嘴里,然后冷不丁地向后躺倒,倒在我身上。
“师姐!师姐!”我心中一惊,急忙叫她,没有反应。
“她只是睡过去了。”那个黑衣人沉声说道,“下面是你。”
他拿着卷轴走来,我回头将一把水果刀拿在手里,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可我一回头,一个在黑纸上写下的白色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诳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盛唐气象、看见了雨夜滂沱、看见了惊涛骇浪上追逐白鲸的巨轮,看见了——
漫天星河之中已然束为一柄的时间绳索。
“后会有期,李为知。”那黑衣人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一点,将我摁在了床上。
困意袭来。
我在梦中忘记了一切。
从那在草地上的相遇,到千年之前某个夜空下的约定,一并忘记,从此我的生命中不再有王涣清,只有提起那些日子时的相顾无言。
……
一股温暖的气息传来,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稍稍有点呼吸困难。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我睁开眼睛,手上的吊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束乌黑的秀发,那柔顺的发丝搭在我的手背上,弄到痒痒的。
我的手在长发中拂过,感觉就像是坐在车里,将手伸出窗外,任凭微风穿过手指的缝隙一样。
我的手指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我忍不住戳了戳,那是她的脸蛋。
“唔……”
身上传来的响动,宋以沐躺在我身上,脑袋在我的胸口那里蹭了蹭,然后双手撑着我的胸膛,将整个上身撑了起来。
“怎么了……”她喃喃着,眼睛微微睁开,看清了她身下的那个一动不敢动的男人。
“师姐。”
她看了我半晌,似乎才明白过来。
“哇!”她猛地坐起来——身体的重量完全撑在我的胸口上。
咔。
一声闷响从我的身体里面传出来。
“我靠!”我胸口剧痛了一下。
“我怎么睡在这儿了?”宋以沐显得有些惊慌,急忙跳下病床,揉了揉头发,始终背对着我。
“我靠,我的肋骨啊。”我无奈地呻吟道。
“啊?你什么时候把肋骨伤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小脸已经是通红一片。
“可能,就在刚才?”我笑着看着她。
她白了我一眼,然后立刻转过身,拿起白大褂,走到房门前。
“我,我去找程叔,过,过来,你别乱跑。”
砰!
门被她无意间沉重地甩上了。
我歪着头,无奈地看着她离开,片刻,伸了个懒腰。
昨夜睡得真好,我伸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手里还有她的腰肢,那纤细而柔软的感觉,让我一时间忘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