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年?”我惊呼道,“沙漏并不是现代才出现的组织吗?”
舵主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初步推测,沙漏来自于不远的未来,他们从未来开始,将势力逐步散布在各个时间点上。这样做很危险,将会有大量的人员被概念侵蚀,但沙漏依旧不计代价地做着这件事。”
“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我指了指地面,“唐朝,也有沙漏?”
“有。”舵主确切地点了点头。
“在哪儿?”
舵主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房子。
那里面关着刚才从督造厂中抓出来的男人。
“白鹤潜入督造厂,在大鼎上留下了概念感染,没想到这么快就生效了。”
那家伙很倒霉地中招了,现在仍旧精神错乱一般,说着胡话。
“吱呀——”
舵主推开木门,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困在椅子上,身体不断地抽搐。
“这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时代的沙漏的一员。”舵主说道,随后点亮屋子里的油灯,我能更加清楚地看见那人的脸。
舵主拿起油灯,在那男人的眼前晃了晃。
明晃晃地火焰刺激着他的瞳孔,但他依旧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听清了他嘴里嘟囔着的话。
“水……水……”
“他怎么了?”
“白鹤留下了一个‘诳’,也就是概念感染……不过确切来说,这个叫空想。”
“空想?和空想连接差不多?”
“那是通过某种手段与特定项目进行连接,而这个空想,就是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另外的东西。”
“那这是……”我看了看那人,那人身体不断抽搐,活像一条……
“鱼。”舵主说,“他现在认为自己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所以才会这样。”
舵主从腰间摸出一个大概两指长的木杆,拧开前端,露出了里面的毛刷。
前端的笔盖里面装着白色颜料。
舵主蘸了蘸笔,在男人脸上写了一个“诳”,那个字写上去之后,很快就消失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施加逆概念,让这条鱼认为自己是人。”
说罢,男人的身体便不再抽搐,他眼睛闭上,睡了过去。
“话说,逆概念又是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凡是人造的概念,都会存在逆概念,但逆概念不可脱离原本的概念独立存在。”
“那用这种逆概念,是不是能把我送回现实世界?”
舵主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但你得找王涣清要。”
“彳亍……”
良久,男人恢复了正常,他迷离地睁开眼睛,看见我和舵主。
他警觉起来,身体往后缩了缩,才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人脸色变化了一番,最终却十分平淡的看向了我们。
“你们是……秦柝的人吧。”他眼睛动了动,看着我和舵主。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舵主的身上。
“不对,你们是诳。”
他竟然知道舵主的来历?!
我有些愣神,而舵主却已经将手伸向了腰间,略有动作。
男人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东西。
舵主忽然一把将我推开,我没反应过来,向后摔倒在地上,只见舵主抽出笔刷,直接在那人脸上写了些什么。
我耳边传来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微弱,但却在我脑海中逐渐放大,很像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听见从自己脑海中传来的嘈杂的像是无线电的声音一样。
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占据了我的心神。
舵主的动作在我眼前变得十分缓慢。
“李……为……知。”他的声音被拉长,十分迟缓地走走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他拿着笔刷,手上的动作几乎完全停止了,很慢,很慢。
周围的视野逐渐变黑,最终,完全的黑暗笼罩了我,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有些惊恐,急忙眨了眨眼,视野的中间又忽然出现了一个白点,白点逐渐扩大,照亮了周围。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两个木制漏斗一上一下摆放在一个架子之中,细沙从上方的漏孔中缓缓向下流动。
“哦,是你。”
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他奸笑着,用手捏着我的下巴,自己瞧了瞧我。
那是于衡……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林东衡。
我说不出话,也移动不了,我的脑袋无法转动,我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在,我的视线固定在沙漏之上,只能勉强看见两侧有限的空间。
林东衡笑了笑,背着手转过身,走入沙漏后面的阴影之中。
我尽力向上看去,一束金灿灿的阳光从穹顶之上洒下来,端端正正照射在那个巨大沙漏之上,除了沙漏,周围的一切都浸在黑暗之中。
“是你让他来这里的?”另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从我的左侧出现。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
那人步履蹒跚,支着一根手杖,缓缓朝着沙漏走去。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宋煜。
“是又如何?”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我向右侧看去。
王涣清。
她闲庭信步地朝着沙漏走去,用余光十分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李为知太危险了。”宋煜站定,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王涣清转过身看着我,说道:“你的计划失败了,现在是我的回合,宋煜。”
宋煜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缓缓步入黑暗之中。
场中只剩下王涣清和我。
她朝着我走了两步,然后席地而坐,盘起双腿,将手放在脚踝之上,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要做什么?”
我忽然可以说话了,于是质问道。
她仍旧没有任何表示。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的目光忽然间变得熟悉起来,那是与她在大学期间初遇时的目光,好奇、温柔,对一切浪漫美好的事物充满向往。
她的目光随即转变,仿佛分手那天的倾盆大雨一样,冷漠而决绝。
然后就是再一次相遇时的铜臭气。
“时间……”她终于开口说道,“为知,时间快结束了。”
我惊恐地看向她身后的沙漏。
“沙沙沙——”
……………………………………
“嗡——”
我一阵耳鸣,脚下有些站立不稳。
“诶?怎么了?”身旁传来温柔的声音,一双手扶住了我。
我晃了晃脑袋。
“没事,忽然有点头晕。”
我眨了眨眼,眼前清澈了许多,我看向我身旁的女友,她担忧地看着我。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就像一般恋人会做的那样,双手握在一起。
“呼——”我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昏昏沉沉的噩梦。
我看着涣清,微微一笑。
“怎么,有心事啦?”
“哪儿有,要说有,也是在考虑该如何跟我爸妈说你的事情。”
昨天,王涣清向我表白了,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生表白了,而且就是在这里,明湖公园。
不过,我心中倒是升起了些侥幸,至少不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开口了。
我在原地站定,看了下远处的湖面,正值秋高气爽,天朗气清,蓝天白云清澈地倒映在湖中,微风吹拂,它们的身影被涟漪打散,等平静下来又聚合在一起。
“又愣神,你总是这样,想事情的时候,就变成单细胞生物了。”王涣清打趣地说道。
“嘿嘿,走吧。”
我拉着她的手,走在湖边的小路上。。
身体的疲劳在和煦的空气中渐渐恢复,我也不清楚为何会感到疲惫,可能是初恋的感觉冲昏了我的头脑吗?
王涣清在我身边走着,很不老实,拉着我的手幅度剧烈地摇晃着。
“为知。”
“嗯?”
“你爱我吗?”
“总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爱不爱嘛。”
“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爱你了。”
我有些脸红,这种话对于我,总是难以启齿的。
王涣清得意地笑了一声,说道:“就喜欢看你这副羞耻的样子。”
“啧。”
“好了,谈谈正事。”王涣清话锋一转,说道:“毕业之后,你打算干什么去?”
“试着考个研究生?或者考个公务员试试吧。”
“哦,那你有想好考哪里吗?”
我纠结了片刻,说道:“北京。”
“我说哪个大学。”
“……北大。”我表情古怪地说道。
她却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家为知志向真远大。”她说道。
“别讽刺我了。”我感觉脸上烧烧的。
“哎呀,我哪里是讽刺你呀。”她忽然抱住了我,附近没有游人,密集的垂柳是天然的荫蔽。
她的脑袋贴在我的胸口上,她一说话,我胸前就热热的,痒痒的。
“我不喜欢北京,我只想回家。”
我眨了眨眼,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是哪里呢。”
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
“我只想毕业之后带你回家看看我爸妈。”
“当然可以啊。”
“然后我们买一个大小正好的房子,买辆价格正好的车,每个星期日开车去不同的地方露营,带上我们自己养的小狗,不,我想养一只大狗狗,最好是毛茸茸的大狗。”
我听着她的话,似乎有些朦胧。
“嗯?”
“你没听啊!”她故作愠怒地锤了我胸口一下,她撅了撅嘴,嘟囔道:“总之,我就是不想在奔波了,想安定下来,跟你在一起,生个孩子……不要也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跟着我,好不好?”
“好。”
这似乎并不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声音。
我吞了吞口水,有种反胃的感觉涌上来,但很快消失了。
“无论我去哪里,你都要一直跟着我。”
我低着头,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可声音却是从我脑海中传出的。
“一直……跟着我……”
我好困,好想,在她怀抱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