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宅子里,陪着妻吃了些早点。
平日要上朝的时候,都是匆匆吃些东西,就往宫里走。
今天我意外地能和妻坐在一起,享受这清晨的片刻时光。
“怎么在侧房吃饭?”妻看着我,脸色羞红,“要是叫人看到了,不得笑话。”
“笑话就任他们笑话去,”我腾出手来,摸了摸妻的小手,手掌柔嫩,白中透红,因为刚才在院子里清扫落花,微微发凉。
“明日我差人送几副药来,你本就体寒,更要注意。”
“谢夫君。”妻眉眼低垂,灵巧的睫毛忽闪起来,令人心神颤动。
我忽然听见宅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片刻,仆人敲了敲房门,在外面喊道:“李大人,马车来了!”
妻听到这话,立刻起身离开饭桌,为我拿官服去了。
我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衫,叹了口气。
穿戴齐整之后,我走出了宅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夫站在车前,恭敬地看着我。
“李大人。”车夫搓了搓手,“小的没来迟吧。”
“好,启程吧。”
……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着,速度不快。
哒哒哒哒哒……
我一手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朵听着令人愉悦的车马声。
马儿的脚步平稳而有节奏。
我在不知不觉中哼起了小曲儿。
忽然之间,我在这马蹄声中听见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马蹄声开始变得混乱,听着像是有一匹马从马车的后方奔了过来,它的声音十分急促,到了近前,却忽然变得十分缓慢。
“啊——”
一声沙哑的惨叫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我心中一惊,伸手掀开了帘子,车夫不见了,帘子上满是溅出来的血迹!
“何人害我!”我胆子一横大吼了一声。
不料从身侧却忽然冲出来一个蒙面黑衣人,飞身扑来,将我往马车后面一推。
我脚下不稳,向后面摔去。
“得罪了。”那人伸手合上帘子,“驾!”
马儿立刻加速向前跑去,我被晃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你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我沉声问道,试图与那人周旋一番。
“稍安勿躁。”
“我只是个小小的督造,你们为何要抓我!”我喊道,“我家姿贫乏,督造厂也是朝廷的,我这里讨不来银子!”
今天我只是照例去督造厂视察一番,却没成想遇到这桩子事。
“有话留着稍后再说。”
我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伸手朝着帘子够去。
嗡——
一柄利剑划破车帘,剑锋寒光一闪,我心头顿感冰凉。
剑尖在我鼻尖之前停下。
我吞了吞口水,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驾!”
我再次摔倒在地,只能乖乖地倒在车厢里,听天由命了。
那人调转马车,跑出了城外。
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保守城门的守军闻声赶来,盯上了这辆行迹诡异的马车。
我顿时松了口气,从侧窗伸出脑袋去看着马车后方,因为要常年出入城门,门口的守军将士都与我混了个眼熟。
“是李大人!快追!”后面的骑兵见了我,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上来。
“驾!”
马车猛地向左拐去,我身子一歪,踉跄着撞在右边的车厢上,摔了个狗啃泥。
“混账东西!”我咒骂道。
外面传出了打斗声,马匹嘶鸣,兵刃相接,金属碰撞的声音胡乱地传来。
随后就是惨叫声,士兵们的哀嚎不绝于耳,过了片刻,耳边除了马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和马蹄声,就没了动静。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帘子的下半部分忽然间被斩断,那人提着剑冲了进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惊叫起来,“我就是个小官,不贪不淫,没有多少银两!”
我闭着眼睛,只求他饶我一命。
那人并未杀我,只是冲上前来,拽着我的腰带,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诶诶诶!?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我喊道,可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被他扔了出去,他将我扔在马背上,我手上胡乱扒拉了两下,竟没有扒住马鞍。
“要掉了!”我高喊道。
掉下去其实也好,只要能逃脱,受点皮肉之苦也未尝不可。
但也有可能被卷入那车轴之中,碾成烂泥。
“别乱动。”这人飞身上前,跨坐在马背上,仅一手就拉住了将要坠马的我,将我拎了上来。
我肚子压在马鞍上,他一手扶着我,另一手拿着一柄黑色的怪异宝剑,将连接车轴与马后腿的接驳斩断。
马儿轻松了很多,立刻冲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喘着粗气问道,我稍稍抬头,偷偷打量着他的模样。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铠甲之上很多不明所以的装饰,衣服束身,多半是胡人。
我心中一惊。
“胡人?胡人又在密谋什么诡事!为什么还要找到我这个督造的头上来?!”
难道是要挟我为胡人打造一批精兵?
我眉头紧皱,随即摇了摇头。我负责的是国都内务具械的督造,他们没有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挟我。
我抬了抬眼,继续看他。
他脸上戴着一副古怪的黑色面具,像是我早年在湘西那边看过的傩戏面具。
那人的面具颇有意思,眼部有一对白色羽毛的雕刻。
面具之上是一顶十分宽大的黑色遮帽,将那傩戏面具映衬的十分诡异,那人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他眼神似乎移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肃杀!
我打了个冷战,移开了目光。
马匹很快离开了外郭,朝着南边的白杨林钻了进去。
又在林中小路行了约两刻。
“追兵马上就到,兄台,饶我一命,将我放在此处,他们便不再追杀。”我试着与他商量,只求饶我一命。
他不做声,沉默着,手里一松,让马儿放缓了脚步。
“到了。”
那人轻声说道,随后一手将我拎起来放下马。
“诶诶!”我身体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哎呦……”这一下摔得我苦不堪言,我挣扎着站起,扶着腰。
那人也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让马儿自行离开了。
“走吧。”他将手里的黑色宝剑收入剑鞘,抓着我的胳膊,向前走去。
“我会走。”我试着挣脱,那人仅手指一掐,便捏住了我的手肘,我右手瞬间酥麻,失去了知觉。
我咬着牙,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
这段是一条稍有些陡峭的山路。
绕过这座小山头,山后面的树林里藏着一间客栈,客栈前面圈出来了一片空地,客栈本身并不大,而且那木质的小楼,看上去也有不少年头了。
“这是哪儿?”
我从未来过这里,四处观望,到处都是小山包,小山粱。
“洛阳之外竟还有这样隐蔽的地方?!”我心中震撼,“保不齐实在密谋什么诡计!若是我留了一条小命,定要找个机会告知兵部。”
“跟我来。”他拽着我走进了客栈。
客栈里面一个人没有,木门吱呀地响了一阵,随后被风吹上了。
掌柜也没有,也没有招呼的小二,茶桌上的筒子里放着筷子,筷子上面沾满了灰尘,甚至连着蜘蛛网。
“上楼。”
我吞了吞口水,那楼梯上面的木板,踩上去摇摇晃晃。
“吱——”
“吱——”
我顺着楼梯走上了二楼,楼上的客房已经没有了,有的只是木质的框架,和四处透风的墙壁。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日头大亮,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和墙壁里面的缝隙中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之中飞舞,如同薄如蝉翼的纱帘。
我无心在意这些景象,因为这二楼上站着两人,一人身穿银甲,头戴凤冠,腰间斜挎着一柄宝剑,他一手搭在剑柄上,一手扶着腰带,注视着我。
那人面相并不熟悉,虽然看穿着,确实是一位将军。
“大将军……”我督造过不少兵铠,一眼便认出那人的穿着,我吞了吞口水。
“李大人,劳驾。”他微笑着看着我。
“你是谁?这是哪儿?你们要做甚?”我立刻质问道。
那将军挥了挥手,示意我身边的人过来。
我注意到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与那黑衣男子是同样的穿着打扮。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将军模样的男人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说道:“李大人,在下冀州总军,秦柝。”
“秦柝?”我眉头一挑。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曾经是睿宗亲信的大将,在冀州北把守边关。
“秦大人!”我吞了吞口水,立刻跪在他面前,“在下李文元,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督造,不知缘何冒犯了将军大人,请秦大人恕罪!”
我身体都在发抖,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即便是先斩后奏,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
更何况再有七天,就是登基大典。
若是以剿除奸贼,护卫皇城为由,就算杀一万个我,不过让皇上眼皮一跳罢了。
我哪儿可能不害怕,就算我家中的亲戚跟皇室有些联系,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可巴不得将我甩开。
我在这朝廷里,要想活下去,就得按着上面人的意思当条狗才行。
“你不必惊慌。”他轻咳了两声,“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是希望与你达成协议。”
“达成……什么?”
“咳咳,是希望你帮助我们做些事情。”秦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大人请讲。”
“七天之后,是登基大典。”
我心中如同一尊大钟撞来撞去。
“我希望你能替我保管一件东西,等七天之后,登基大典结束,会有人找你来要。”
“是……是什么?”
“给他吧。”秦柝示意身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拿出一个红木小匣子交到了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