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一手将宋以沐推开,一手拉住。
“等……”
宋煜震惊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惊恐。
“你怎么做到的。”
“放开她。”
我用意念控制着自己的右手。
宋煜也不甘示弱,用仅剩的意识,催动自己的身体。
宋以沐尚未苏醒,她的灵体已经被我们牵扯的逐渐微弱。
“你快松手!”我喊道,“宋以沐要不行了。”
“那就拉着你陪葬!”
“该死的。”我咬牙切齿,使出浑身解数,但同时,又怕伤到宋以沐的灵魂。
我们就这样僵持不下。
“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帝熵冷不丁地在我耳边说道,“我先消失一会儿。”
说罢,帝熵的身影消失。
星门另一边的人们恢复了正常,宋以沐也苏醒了过来。
“回来!”宋煜喊道,那些黄金人类立刻化作无数亮点回到宋煜的体内。
他的力量再一次增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以沐往他的方向移动。
宋以沐注视着她父亲。
她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宋煜看着她女儿,眼中忽闪了一下。
仅仅那一瞬间的眼神,他便放弃了一切。
他的女儿不再信任父亲。
他的手松开了,手臂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宋以沐回到我的身边,她紧紧抱住我,她闭着眼睛,神情十分痛苦、悲伤,她把脸埋在我的怀中,不愿去看她的父亲。
“沐沐。”宋煜说道。
宋以沐抓着我的肩膀,痛苦地啜泣着。
“沐沐。”宋煜又叫了一声,那声音十分绝望。
宋以沐没有回答。
“也罢……代我向老程道个歉,还有,照顾好沐沐。”宋煜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莫名清澈,仿佛此刻在我面前的,不是那妄图弑神的人类,而是一名基地的优秀专员。
“李为知。”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在变化中寻找不变,为知。”
他说完着最后一句话,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失了魂,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炸开,化作了漫天光点。
他心里最后的支撑消失了,当宋以沐不再信任他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十分偏执、控制欲极强。
可他又能说不是个好父亲吗?
而如今,宋以沐苦苦找寻的人,利用了她、控制着她。
最终死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宋以沐自己的选择,她亲手杀了她父亲。
我的右臂回来了。
“怎么了?”宋以沐听到了他父亲的遗言,她依旧不忍心看过去。
“他……”
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我只能抱着她,任凭她的泪水打在我的胸口。
“呜……为什么……为什么!”
她用拳头捶着我。
哭声传不到太远的地方。
我回头,望向星门,那边就是地球,我们的家,我们只需要跨过星门,就可以回去。
不,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只是两个离开深红领域就会消散的灵体。
“就这样吧。”
就在我已经做好和师姐一起在这片宇宙中生活下去的时候,帝熵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用神性一般的模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纯白色的女人,她背后有一对翅膀,轻柔的羽毛遮蔽着她的身体,羽毛织成的面纱遮挡着她的容颜,面纱隐约露出的肌肤白皙而有血色。
“你是谁?”宋以沐能看见她了。
“我在虚无之中,找到了这些东西。”
她摊开双手,手上悬浮着一面金色的面具,和一块红色的玉石。
“唔!”
我眉毛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了那个面具。
(好在是悬浮的)
“嗯?”帝熵歪着头,似乎对我突然的举动十分好奇。
“没事儿。”
我吞了吞口水。
“请允许我用这玉石,为你们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我惊奇地看着那血玉,“这还有这种功能?”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部分生命力,我不清楚是谁的,如果这是属于你的东西,姑娘,那我想,这一定是谁留给你的。”帝熵轻声说道,宋以沐痴痴地站在那里,这句话对她来说。
很难忘却。
帝熵对着血玉吹了口气,血玉从当中应声破碎,一颗颗晶莹的红色血珠在空中无限增殖,最后变成我们两人的模样。
我们身穿白色的轻纱,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那里。
“现在,回去吧,请将这方宇宙交给我处理。”
帝熵温柔的说道。
我和宋以沐便感觉眼前一晕,坠入了星门。
……
我们在草地上醒来。
草地?
我伸手抓了抓大地,上面生长着细嫩青翠的小草。
我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我想要尽可能用触觉提醒自己,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忽然间,我的手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宋以沐的手。
我刚想把手抽走,她却伸手抓住了我。
她坚定地把我的手扣在她的手下,于是我翻转手心,十指相扣,她没有逃避,迎上来,与我的手握在一起。
我们心跳的频率逐渐一致,我听见她的心跳,很明显、很有力。
我分不清那是我的心跳、或是她的。
面朝天空,眼前是清澈的银河,月亮是皎洁的白,悬在天边,即将落下。
我们就这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双手紧握,呼吸着那带有硝烟味道的空气。
我们握紧的手在颤抖。
就像那新生的婴儿在尚未睁开眼睛时,发出的啼哭。
长夜将尽,黄金时代的人类,逃入隐匿时代,他们的故事,即将随着那落下的月亮,永远地尘封在今夜。
就像婴儿在长夜之中的啼哭,终究要随着他自身的站立而停止。
水纪元的人类。
我们。
还会面对什么?
我们没有如同帝熵或者创造者一般宽厚雄伟的家长,我们只能在文明的未知当中闭着眼摸索。
“为知。”
“嗯。”
“想什么呢?”
我看着天空,满眼都是星辰。
“……夜色真美。”
“哼哼……”
她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捂着嘴笑。
我眨了眨眼,也跟着笑。
我们分不清笑声与泪水,只感觉眼角湿润。
会不会这地球上第一个萌发智慧的猿人,面对无尽的星河,也会向我们一样,因为震撼、畏惧而流下泪水、露出微笑?
脚步声急促的靠近。
士兵们找到了躺在草地中的我和宋以沐。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装甲车的轰鸣也逐渐传来。
手电、探照灯照着我们。
还有信号弹也射向空中。
热闹非凡。
“妈的……再也不去深红领域了。”
(想去也去不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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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具呢?”
“忘了。”
“忘了?!”
老程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没有,在我这儿。”我呵呵一笑,把面具从病服的兜里掏出来。
“跟谁学的坏毛病。”
“你猜。”
“还给我贫是吧?”老程用指节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揉了揉,随后与老程对视了一眼。
“呵呵。”
“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呵呵地同时傻乐了一下。
老程拿着黄金面具转身离开,楼道里传来他的口哨声,哼着小曲儿,心满意足地走远了。
我看着病房门口,那里有个人影。
“师姐?”
宋以沐背靠着墙壁,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她听见我的声音之后,才忸怩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为知。”
“怎么啦?”
她一声不吭,扑倒在另一边的病床上,她趴在床单上,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还有一截链子搭在手指上露了出来。
“没事儿……怪无聊的。”
她翻了个身,依旧把玩着手里的挂饰。
我看清了那是被帝熵掰成两半的血玉,听他说,那里面有宋煜的一部分生命力。
“生命力?”我有些纳闷,“怪不得……”
我想,这可以解释为何那天与宋煜初次相见,他明明比老程要年轻一些,却看起来那么苍老。
“宋煜。”我喃喃道,
血玉其实是他临行前没有带走,留给他女儿的护身符。
“说什么呢?”宋以沐躺在床上,所以仰着头问我。
“没事儿。”
“给。”
她递来了一条挂坠。
那挂坠下面挂着半颗血玉,破碎的边缘似乎被打磨过,机器打了个孔,银色的链子穿过其中。
“给我的?”
我看向她,她扭过脸去,似乎有意不看我,她把手举得高高的,我不得不接过。
挂坠落在我手里。
“大姐,我这脖子上又要挂咱基地的水晶,时不时还要拿着骨笛,你这吊坠也太重了吧。”
那血玉不得不说,很有分量。
“不带就不带呗!”她愠怒似地叨了我一句,“死直男……”
“我……好,我带。”
“没人求着你带!”她撂下一句话,就跑走了。
我又意识到我说错话,于是急忙掀开被子去追。
我刚跑到门口,就和她撞在了一起。
“呜啊!”宋以沐一头撞在我胸口。
“咳啊!”我也被撞得不轻。
“你又回来了?”
“嗯,我说……”她眼神躲闪,“好不容易来英国一趟,出去走走呗。”
“行啊。”
她笑起来。
“那咱们这就走吧!”她拉着我的手,很是开心。
“叫上黄冠吧,他估计也恢复了。”
(我真傻比)
于是,在午后的阳光中,我们三个人并肩站在伦敦桥的观景台上,依靠着扶手,看着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
不知道为什么,黄冠有意远离我和宋以沐,而宋以沐也黑着个脸。
“你叫他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你叫我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
总之,我们又去了那些最富盛名的景点,玩了好半天。
“看什么呢?”
我站在大本钟前的广场上,看着那精巧宏伟的建筑,略微有点发呆。
“没事儿……只是,这个地方好眼熟。”
“嗯……之前那些照片里面,是不是有大本钟?”
“对,是有一张。”
“你俩合照一张吧。”黄冠忽然拿着一台照相机走了过来。
宋以沐很开心地点了点头,主动站在我的身边。
太阳即将落下,昏黄的光线照着大本钟,柔和的微光之中,宋以沐的秀发如同锦绣上的金丝一般闪动。
我看入了迷,盯着她的侧脸。
“咔嚓。”
“等会儿……”我回过神来,“我好像没看镜头。”
“我看看。”
宋以沐一溜烟跑过去,凑在照相机前看了看。
“挺好的,就这样。”
“让我也看看。”
“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