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神灵,拿着白色的大鸟,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回,她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但我模糊的记忆终究是没能将她说得话记下来。
但后来我醒了。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病房,一位护士在我身边忙碌着。
“那个……你好。”我说道。
“嗯,你醒了。”
我抬起头,手背上打着点滴,我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还有5分钟左右就吊完了。”护士耐心地说道,“有没有任何觉得不适的地方?”
“没有。”
“那好,五分钟之后叫我。”护士端起托盘,我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好意思,请问,宋以沐怎么样了?”
“她……”护士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心中一沉。
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宋以沐出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等我问一下。”护士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不过,这更加加剧了我心中的焦虑。
“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
我是个无神论者(当时),但总是会在一些我无法控制的事情面前,去求一求我心里的“神明”。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打着点滴的手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骨笛,应该是在我被救出去之后,飞过来的,毕竟当时我把骨笛放在了车里。(我当时怎么就没想着把骨笛召唤过来,就算没用,骨笛也能充当个发信号的工具,至少可以发出些响声。)
五分钟之后,护士带着消息回来了。
“点滴吊完了,我帮你拔出来。”护士来到床边,拔掉我手背上的针头,我一直看着她,希望能听到我想要的消息。
“放心吧,宋专员的情况好转了,目前有些发热症状,再治疗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那就好。”
我总算是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
“你挺关心她的啊。”护士有意无意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护士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她。”
……
当我进入病房的时候,我发现程广也在。
“师父?!”我诧异地问道。
“嘘——”
他比划着,让我安静。
宋以沐躺在病床上,手上也打着点滴,不过,她的样子比在档案室里要好的太多。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压低声音凑近问道。
“听说你和小宋出事儿,赶回来看看。”
“那你女儿?”
“在学校,现在学习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老程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不能说不是。
“她怎么样了?”
“没啥事儿,好转了,现在有点低烧,打会儿退烧药估计就好了。”老程看着病床上的宋以沐,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丝父爱。
我猜测宋以沐和老程的关系可能不一般。
“那就好。”
“跟我说说当时你和小宋是怎么个情况?”
我一五一十地把事发当晚的事情告诉给了老程,我说道最后,也觉得有些害臊,脸有点红,毕竟一男一女,在密闭的空间里,那样亲密接触,事后回想起来,不太光彩。
老程并没有当回事儿,他反而很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
“小宋的体温低哪怕一度,都有可能救不回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她可能就……”老程没有往下说,但他眼中闪烁,十分自责。
“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不应该为了女儿放下基地的工作。”他叹了口气。
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就是我提了那一句,如果我没有主张去北航找文件,就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师父你别这么说,这件事都是因为我,去北航找文件,也是我的提议。”
老程摇了摇头,似乎仍旧深陷在自责之中无法自拔。
“师父,你知道后来是什么情况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找人问过了,因为当时基地找不到你们俩的信号,所以立即通知红箭去你们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找人。”
“信号?什么信号。”
“精神阈值监测装置,里面内置着信号发生器。”
我看了看胸口的水晶,没想到这小小的挂坠还有这样的功能!
老程借着说道:“当时发现你和小宋的时候,你俩抱在一起,出现在走廊的地板上,浑身结满了冰碴子。”
“在走廊?!”我立刻打断了老程。
“对,在走廊。”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脑袋瞬间嗡地一下涨了起来。
我分明记得,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寒冷的档案室里,为什么最后,我和宋以沐却出现在了档案室外面的走廊?
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似乎听见了一声鸟鸣?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笛,那骨笛的羽毛依旧洁白坚韧、依旧美丽;我逐渐开始注意到,忽然之间闯入我生活的骨笛、诡异的位置移动、还有无数次在脑海中、梦中闪现的神灵,种种迹象,让我开始对手里的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了一丝畏惧。
“我说啊……”
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我和老程的对话。
宋以沐仍旧双眼紧闭,她在床上挪了挪身子,埋怨地对我们说道。
“照顾一下病号好不好,很吵。”
老程紧绷着的脸忽然放松,随后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我俩出去,你先休息。”
老程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他立刻起身拉着我离开了病房。
“她醒了?”
“啊啊。”老程点着头,拉着我往出带。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又将我领到更远的走廊里面。
“后来啊,红箭及时赶到了北航,把当晚的所有负责人全部拿下了。”老程依旧兴奋地跟我唠着。
“拿下了?”
“主要的官员已经关起来了,后续还要再审。”老程说道,“我估计啊,也就是怕自己丢了乌纱帽,才出此下策,毕竟当时你们的名义是上级部门,而不是基地,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怕你俩来查……”
“有没有可能是……呃,‘沙漏’?”
我认为一般有脑子的人,应该不会试图陷害,哪怕是上层派来的检察人员吧。
“我还真没往这边想。”老程吸了口气。
又顺着往下聊了两句,在老程的话头跑偏之前,我决定干脆换个话题。
“师父,看起来你和宋师姐的关系不一般啊。”
“刚才在小宋面前,有很多事情不好意思跟你说。”老程尴尬地笑了笑,“小宋,也算是我的女儿了。”
“啊?!”我诧异地看着老程。
“应该算是养女。”
老程从兜里掏出香烟,看了看周围,一愣,似乎反应过来这里是基地,又悻悻地把烟盒塞了回去。
“小宋16岁的时候,她父亲就出了意外。”老程手指指了指地板。
“她父亲也是基地的?”
“对,是当时基地最杰出的专员。”老程点了点头,“叫宋煜,跟我关系很好。”
老程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基地在8年前出了个影响很恶劣的事件,叫‘死王事件’。”
“死亡?”
“王,国王的王。”老程解释道,“死王是项目338……你目前接触不到。”
“哦,然后呢?”
“她父亲,宋煜,在那次事件之后失踪了,再也没有找到,基地认定他死了,并且在西山殡仪馆立了个墓碑。当时小宋年纪还小,她爸妈因为工作,离婚也离得早,这八年也是我照顾过来的。”
所以老程才说,宋以沐算是他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对于老程,又敬佩了几分。
“刚才我说,这件事情,责任并不在于你,是因为我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小宋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这一次,你和宋以沐控制的东西,跟‘死王事件’当时出现的东西们,差不多。”
“这两个项目之间存在联系?”
“对。”老程叹了口气,“而且小宋这孩子,有时候很难冷静下来,如果她对一件事很专心,那通常会表现得很亢奋。”
“怪不得。”我喃喃道。
“怪不得什么?”
“当时她的表现确实很反常。”
这下,从那栋住宅楼里出来之后,宋以沐一切反常的举动,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她的老毛病。她之前跟着我干活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变得疯疯癫癫的。”老程笑了一下,“但她的业务能力确实是基地里面少有的,为了保护她,基地让她去修订文件。”
我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原来宋以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习惯。
“小李,你和小宋控制的那个东西,不要让她再碰了。”老程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一脸凝重地对我说。
“为什么?”
“我怕接着查下去,很可能会害了她。”
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害了她”,但看着一本正经的老程,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咱俩去把新项目控制一下。”
……
五分钟之后,我和老程从D区赶到了我之前从未来过的B区,在基地的这段时间,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听了老程的话,不乱碰、不乱跑。
B区的内部构造和A区一模一样,第一层也有不少干员和专员在办公。
“B区派遣的都是一年以上经验的干员和三年以上经验的专员。”
老程说完,我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看看看。”他用手指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生疼。
“哎呦。”
“我这叫舍命……舍名陪君子,懂不懂,我不去A区谁来带你和小宋?”
“是是。师傅说的是。”
“贫。”
我俩从升降机下到B2,一路上,老程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着。
B区里面的项目,都是能直接对生命造成危害的危险项目,但只要合理控制,通常不会出现危害事件。
走到B2的一间走廊尽头,老程示意我推门进去,那里面是一间审讯室的布局,面前是一块巨大单面镜,对面坐着一个头戴兜帽的人,那人身形瘦小,佝偻着,看起来年龄不大。
“这是你们走之后,红箭在那个小区抓到的凶手。”老程说着,把一份文件递了过来,“你先看看案件说明。”
我拿过细看。
那人是董泽华的儿子,叫董欣。
“2001年出生……”我一目十行地在纸上扫着,“2009年死亡……死亡?”
我皱起眉头,先是看了看单面镜后面的少年,有转头看向了老程。
“这是政府登记的死亡信息。”老程耸了耸肩,“但是你看。”
老程身后比划着前面,很明显,那个所谓的死亡证明,并没有说服力。
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没有同龄人的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恐惧的样子。
老程拿住话筒,说道:“董欣,抬头,让我看看你。”
话音刚落,少年猛地抬头,那动作很机械,就像是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而他的脸,也确实印证了这种想法。
那不是人类的脸。
或者说,一般是人脸,另一半是机械,机械与血肉在连接的地方进行着对抗,以至于他脸上属于人类的血管一直处于充血的状态。
“这是……什么。”
我干咽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再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老程不言不语地拆开手边的一个物证袋,从里面取出来两份风干的文件。
“这是那天我们找到的文件,基地给带出来了?!”
“那肯定,不能让小宋白白受苦啊。”
他摊开那两份晾干之后皱皱巴巴的文件。
“你认为这两份文件与眼前这个董欣,有什么联系?”
我翻开那叠名为《伪“人工智能”在改革开放之下的时代应用》
那文件中提到一种新颖的观点,既然人工智能是模拟人脑逻辑进行的计算机验算,那么在硬件环境不允许地情况下,使真实的人脑与计算机进行有机互动,是否为一种有效的出发点。
文件的最后,提了很多关于“伪”人工智能对于突破时代桎梏的历史意义。
一个残酷的事实显而易见地摆在我的面前,眼前这个半人半机械的少年,应该是董泽华最后的杰作。
他将自己死去的亲生儿子,改造成了一台有血有肉的“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