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从巴黎开始,途径欧洲,去看了罗马的方尖碑、希腊的帕特农神庙、英国的塔桥、然后是卡萨布兰卡的一座码头、埃及的金字塔,向西,阿兹特克的神庙、很多很多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几乎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拍一张合照。
能够短时间内看完世界各地的人文奇迹,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
不过看着那些被装在玻璃展示厅、存放在高楼大厦上的古代辉煌的建筑,我的心中依旧有些别扭,就好像是存活了千万年的凤凰被未来的科技抓住,锁在牢笼中。即便岁月的风霜能让它在不断涅槃中丰满羽翼,可它却永远飞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些伟大的建筑要放在这些高楼的顶上呢?”
“因为生存空间啊。”她随口说道,“就和你们的地球一样,人类对生存的空间和资源的渴求是无穷无尽的。”
我点了点头,就在不久前,我还在因为生活的压力而不得不奔波在社会上。
“那你们保留这些建筑,也是为了保存文明的痕迹,对吧。”
“哼。”她意外地轻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消沉了许多。
“保留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还是虚假的东西嘛。”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泰姬陵,那洁白绚丽的宏伟建筑,神圣、不可思议。
“但对于你们来说,这确确实实是真实存在你们身边的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去了这么多地方,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她说着,我想着,的确,这一路走过来,每一处的风景都和脚下那川流不息的城市格格不入,就好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世外桃源,很安静,空无一人。
“为什么呢?他们不愿意来这里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因为这里是禁区。”
“禁区!?”我惊讶地看着她,可她的却只是无奈地凝视着泰姬陵前面的巨大水池。
“这里,会勾起人们尘封已久的回忆。”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
“没错,这里面生活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她轻声说道。
啪——
一声很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眼前一黑,在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计算机内部的那块板子上面。
“您还好吗?”豆豆探出他的显示屏看着我。
“唔,还好。”我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想不到那种频繁传送的范围感觉仍旧被我带到了现实世界。
“检测到您的运行逻辑出现断裂,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
我约定过要替她保管好秘密。
“您的坐标在120分钟之内频繁变动,这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
“虚拟世界的事情也会影响到现实吗?”我从板子上站了起来。
“并不会,但频繁的更改运行逻辑可能会对您的脑电波产生干扰,这一定很不舒适。”
“这倒是。”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找老程说一声然后回家吧。”我心想。
“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豆豆。”
“再见,期待您下次来访。”他声音和蔼地对我告别,我来到外面的监控室,关闭了实验室的灯光,然后用纸杯接了杯热水,最后,我来到门边把监控室的灯光关闭。
黑暗中,我看见地球2537亮着幽暗的红色指示灯,那灯光缓缓闪烁,就像是人类的呼吸一样。
相对于地球来说,那台黑色的计算机实在太过渺小,放在宇宙之中,就是连沙砾都比不上了一颗尘埃;可就是那样小巧的人造装置,储存着一颗完整的地球,以及其上生活着的上百亿的人类意识。墙上连接着地球2537的高压电缆,电源指示灯亮着蓝光,那是永远不能被关闭的电源,也就是地球2537的生命线。
我干咽了一下。
“如果那电源灯熄灭,是不是意味着地球2537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片刻消失?”
虽然我不可能动手去做那种事情,但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样的人。
几百亿人的生命会在电流断开的几微秒内消失不见,而我的生活,它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继续活下去,而不去在意我是否成为了0一个杀了几百亿人的刽子手……
有点荒唐
我锁好门离开了实验室。
“回来了?”老程眼都没抬一下,坐在电脑后面说。
“嗯哼。”
我把纸杯放在桌上,坐在椅子里面等着下班。
“呆了挺久。”
“还行吧,挺有意思的。”
“碰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跟我说说?”老程问道。
“去了不少地方。”我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电脑桌收拾干净
“去哪儿了?”
“环游世界去了。”我说道,坏笑了一下。
“嗬,能耐了你是!”老程忽然来了兴趣,“你是怎么去的,跟我说说。”
我比较详细地跟老程聊了起来,从天坛聊到巴黎凯旋门,老程听得也是聚精会神。
当然,所有的故事,都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怎么上去的?那些高楼?”他伸出手指自己的头顶上晃了晃。
“坐电梯啊。”
“实话告诉你。”老程忽然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那一座座高楼,可以看做是一个个储存单元,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你是不可能取获得权限进去那里面的。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
“就,就那么进去的。”我镇定地看着他,说着假话,我很擅长说假话,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总是派的上用场。
老程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那坚硬的胡茬,再次将后背靠在椅子里面,似乎并不打算追问下去。
这时候,到了下班时间,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末就好好休息,去玩玩,别在屋子里闷着。”他说道,随即迈出了办公室,“想着锁门。”
我看着手机,今天星期五,明天是周末,没有工作。
“周末。”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明天,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等着我去消磨,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好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我当然没忘记锁门)。
……
下午忙活了很多事情,交了社保、还有各种生活上的事情,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累瘫了。
等回到家,吃完晚饭,终于能久违地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我却想起了她说的话。
“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之中吗?”
这话说不通。
既然那些人在虚拟世界的寿命是无限的,那就是说,他们全部经历过世界末日之前的事情,也都全体进入了虚拟世界成为了数字生命,怎么可能忘记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记忆呢?
如果可以解释,那只能是有人将他们的记忆篡改了,将原本属于现实世界的记忆抹去,只留下在虚拟世界美好生活的记忆。
这件事儿我越想越恐怖。
如果我也是一个数字生命,一串代码,我的血肉、骨骼、神经系统都可以用数字表示,如果我的代码被修改了,我在虚拟世界存在的形式也会发生改变,如果有一天,我的信息被人抹去,然后再把其他人记忆中的我统统抹去,那就是一场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完美谋杀。
我抬起头看着掌心的纹路。
竟然很庆幸自己是有血有肉地活在现实世界普通人,虽然虚拟世界很美好,任何需求都可以用代码来满足,可代价是,失去作为现实生命的绝对安全感。
“我才不要嘞。”我晃了晃脑袋,胸口的水晶也因为这一会儿的思考稍微变了颜色。
也就是在这会儿,我的手机响了。
抓起来一看,是黄冠打来的电话。
“喂?”
“是我呀。”他的声音洪亮,带着笑意。
“我知道。”
“晚上有空没有?出来玩玩。”
“怎么还叫我?你战友们呢?”
“他们留在基地值班,还要训练的。”黄冠说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个连队,用不着训练。”
“闲着没事儿就只能找我了呗?”
“嘿嘿。”
我眼珠一转,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夜空微微发暗。比起地球2537的景色来要逊色不少。
“行,去哪儿?”
“你吃了吗。”
“吃了。”
“那就找个酒吧。”
“基地不让喝酒。”
“那是工作的时候不让喝,大周末的怕什么!”
十分钟后,黄冠来到了我家楼下,我早已收拾好走出了公寓,穿了一身还算时尚的衣服,大学时候包括后来的工作时间也去过这些地方,只要玩得不太过,还是能好好放松一下的。
“呦,穿的真时尚啊。”黄冠只穿了一件纯黑色的半袖,下身是一件棕色的工装裤,他一头短寸看上去很精神。
“快走吧。”他朝后面甩了甩头。
他最近才买了一辆车。
“这几天训练太忙了,刚买了没几天的车还没开上呢。”
一辆中规中矩的汉兰达。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周二晚上,闲的没事儿找了家4s店提了辆车。”他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卖车的听我说要全款买车脸都青了。”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毕竟还不算太熟络,很多话不好意思瞎说的。
在城里转悠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不错的酒吧,外面有很多豪车,黄冠这车在这一众车子里面显得很不起眼。
“你每个月赚多少?”我忍不住问道。
“我们……我们不算月薪的。”
“那怎么说?”
“每一百天算一次发薪日,我是新人,拿了一百多万。”
“多少?”
“一百多万。”黄冠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草了。”
“呵。”他苦笑了一声,“有命赚没命花的钱,就算是给我爹娘挣点儿养老钱吧。”
“挺辛苦的吧。”
“辛苦?”黄冠摇了摇头,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眼睛周围有一圈很重的黑眼圈,而且眼白里面全是血丝儿。
“进去再聊。”他说道。
我跟着他身后,他并不明白这种类似夜店的酒吧究竟是个什么流程,最后还是我找了个伙计。
“一个卡座要多少?”
“1800,最低酒水消费是3800,我这边可以给您……”那伙计服务态度很好,毕竟是吃这口饭的。
黄冠冷不丁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手里夹着银行卡。
“好嘞哥。”那伙计立刻眉开眼笑地看着我俩,“给您叫几个人吧。”
我扭头看了看黄冠,他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伙计的意思。
我凑过去跟他解释了一番,他点了点头。
“找个安静点的。”
“那好,二位跟我来。”
伙计领着我们进入了酒吧,前排是一个巨大的舞池,人们在里面跟着音乐扭动自己的身体,音乐的声音巨大,震着我的耳膜,这样的夜店我并没有来过很多次,还是不习惯这种氛围。
“真TM吵!”黄冠在我身后吼道,我也只能面前听个大概。
我们穿过人群,人群中不少打扮清凉的妹子盯着我和黄冠看,并一路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进入了卡座。
伙计拿来一份黑色的酒水清单放在我们的桌上,他没有说话,因为音乐声音大到没办法正常交流。
“最贵的是哪个?”黄冠吼道。
伙计的手指立刻移动到清单上最醒目的一行镀金大字儿上面。
“你到底喝不喝?”黄冠大声问我。
我犹豫了半秒,点了点头。
“一人5瓶,先来十瓶!”他脱口而出。
那伙计看黄冠面不改色地吼着,也没有过多询问,收拾好清单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一开始并没有妹子注意我们这里,虽然我们是最贵的卡座,但她们还是要分辨一下这两位年轻人的能力。
直到那一排可以说是“富丽堂皇”的酒水被一群花枝招展的服务员给端了上来,两杆礼炮在我身边炸开,才有更多人注意到我们。
没等服务员撤走,就有个妹妹走了过来,身材不错,而且很漂亮,穿的也很到位,至少能拿捏住一般年轻人的心思吧,对,我并不能说不算一般年轻人。
“嗨,帅哥。”她冲我挥了挥手,我还稍稍一愣,因为进入社会之后,没人这样叫过我。
“嗨。”
“可以稍微坐一会儿吗?刚才在前面跳舞有些累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妹子就很开心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心中稍稍有些抵触,因为她贴得有些近,被丝袜包裹住的美腿试探一般地撩拨着我的裤管。
虽然稍稍有点反应,但心里那种抗拒的感觉还是要更多一些。
“可以喝点酒吗?”她声音娇嗔地说道,可黄冠身边的那个女人早就打开了一瓶酒,给我俩倒满了。
“当然可以。”
“哥哥帮人家倒嘛,人家喝不多,一点点就好。”
我假笑着拿着酒瓶给她倒了一杯酒。
“谢谢帅哥。”她的笑容很甜,但是很假,和“她”的笑容完全不同,做作而且功利。
她的目光在我胸口停留,我这才注意到,我忘了摘下阈值监测装置。
“这块水晶还会发光呀,真好看。”
水晶在我胸口发出各种颜色的微光,可能是这里人多、各种电波嘈杂,阈值检测装置也无法正常工作。
她伸出手,来到我的胸口,似乎想要触碰那串水晶项链。
“别!”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也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尴尬了一阵之后,她掏出手机,打开了QQ,那意思很明显,是要我留个联系方式。
我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有她的网名:穿蓝裙子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