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安望着在自己面前陷入昏迷的萧静婉，眸底悲恸，蜷曲的指尖微微颤抖。
才不过一月不见，原本言笑晏晏又鲜活的女子，现在被病痛折磨的连清醒都难以维持，虚弱地躺在床上，面上不见半分血色。
不想影响小姐的名声，唐亦安伸手想要触碰萧静婉的脸，又克制地收回。
“柳老爷，大夫也没有办法吗？”唐亦安眷恋地最后看萧静婉一眼，随即走出里屋，目光镇定，望向背对着自己的柳士安。
一路走来，越是靠近萧静婉的院子，草药味便越重。
虽然护卫里确实有对医术略知一二的，但想必柳士安不会放心他们给自己的外孙女诊治。
那就是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
然而现在庄子里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大夫的身影，而柳府不至于付不起银两，那就只有大夫诊断出“回天乏术”后自请离去这一种可能。
纵使清楚地分析出一切，唐亦安还是自虐般地向柳士安提问，好似一位赌徒面对下落的屠刀，却仍在刺穿咽喉的刹那怀有希冀。
“大夫说，只能看天命。”柳士安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自己面前俊朗小生上，眼底惘然又苦闷，“可天命，又是什么呢？”
石光电火间，柳士安眼底的光亮起。
如果说一切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那自家外孙女身上唯一的变数，就是她与自己说的重生，以及机缘巧合下得到的空间。
若是如此，那或许，这一变数，就是让外孙女生病的罪魁祸首。
萧静婉毫无征兆的病重与大夫们的束手无策，让柳士安一直心存疑惑。
可若是将一切与随身空间挂钩，那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自古以来，都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你可知，婉婉脖颈间的图案？”柳士安斟酌一番，决定直截了当的询问。
若是以往，谨慎的柳士安自然不会这样直接，毕竟他和唐亦安虽是忘年之交，但相互了解甚少，关系还没有非常稳固。
而空间，是外孙女最大的依仗，柳士安拿不准她到底是否跟唐亦安坦白过。
如果没有，就等同于将外孙女的秘密暴露在外，若是唐亦安稍有贪婪，很可能对婉婉直接下手。
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婉婉的性命危在旦夕，再因为自己的多疑耽搁下去，害的就是他的外孙女了！
柳士安在赌，赌自己的猜测无误，赌唐亦安的品性，也在赌二人之间的关系。
“知道，”唐亦安瞬间反应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柳老爷，我们借一步说话。”
此处人来人往，不适合谈话。
除了不知情的护卫等人外，还有唐亦安此行带回的人。
虽说这些人都是他父亲——前朝大将军——留下的能人武将，但这是萧静婉的秘密，他们不该知道。
二人行至一处无人地带停下。
“柳老爷，你说的是小姐脖颈间的彼岸花，以及她随身空间的能力吗？”唐亦安甚至柳士安的多疑，抢先一步问。
萧静婉告诉柳士安灵泉水真相的那日，他就在一侧，所以他一听到柳士安提及萧静婉脖颈间的图案，便猜测对方是想确认自己是否知情。
柳士安松了一口气，颔首，郑重其事道：“是的。事实上，我怀疑婉婉现在重病如此，也是因为那彼岸花的缘故。”
“你也知道，婉婉的身子不算差，断然没有突然染病的道理。这些天病来如山倒，大夫还一点都查不出，太出乎常理了。所以，我大胆推测，这是她身上那彼岸花带来的负面效果。”
“如果真是如此，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寻找彼岸花，看看是不是能治疗小姐。”唐亦安飞速跟上柳士安的思路，接过他的话头。
柳士安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道：“正是如此。即便是死马当活马医，我也要试试。万一，就能与天命对抗呢？”
彼岸花……
不知道为什么，唐亦安想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小姐脖颈处的彼岸花图案，总觉得有些难言的眼熟。
好像是，在别处见到过一般。
顾不上柳士安投来的疑惑的眼神，唐亦安紧闭双眸，迫切地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记起来了！
唐亦安蓦地睁开双眸，眼底闪烁激动的光，险些控制不住兴奋：“我记起来，我在出去办事的日子里，曾见过一大片和小姐颈边图案非常相似的花朵，那应该就是彼岸花。或许，这就是一切的转机。”
是他最初入山、寻回父亲留下的军队的时候见到的，因为是一大片模样奇怪的花朵，便多看了几眼。
“柳老爷，如果您放心的话，那就由我带着小姐去找那片彼岸花。”唐亦安提议，“现在时间紧迫，如果我去找了彼岸花，再带回来，时间来不来得及不说，在这样高温荒年，它或许被拔了根之后不能存活那么长时间。”
桂芝就是如此。
他想起自己先去京郊吴家村寻到桂芝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当小姐带着小桃前去的时候，桂芝已经快下葬了。
现在，他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柳士安沉默片刻，抬步走回萧静婉所在的院子。
错身而过的瞬间，唐亦安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柳士安在自己耳侧的那一个“好”字。
他跟上柳士安，捋了捋思绪，镇定部署：“柳老爷，我会将我带来的人留下保护庄子，我带着小姐去寻彼岸花。”
“再带一个人跟着你们，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柳士安补充。
“是。”
敲定完行程后，唐亦安就开始着手安排。
从带来的人中选出了原本军队里的斥候李卿，留下剩下的人保护小姐在意的家人后，唐亦安接过小桃紧急收拾好的包裹，背在背上。
一切准备就绪。
子时三刻，庄子沉重的后门嘎吱一声打开，一辆马车无声从中驶出，缓缓被浓墨色的夜吞没。
柳士安右手提灯站在门口，看着木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合上，左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婉婉，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老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