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宁曦所说,这不是一份知州能做主的选择。
一刻钟后,知州终于松了口,做了半辈子体面人的知州此时一身狼狈神情萎靡,比刚见面时仿若添了十岁。
他自嘲地干笑了好一会儿,径自嘟囔着什么,宁曦凑近了些才勉强听清他说的话。
“都是报应,是我欠的债……”
知州抬起头,对上宁曦淡漠的双眼,又是一声苦笑,“下官答应郡主便是。”
“下官自知对不起定南王府,不求郡主开恩保住下官的官帽,只求郡主无论何时都别牵连下官的亲人,当年之事与他们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郡主成全下官这点寒酸的骨气。”
“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保你家人无虞。”宁曦爽快地应了。
“若是事情不成,郡主又当如何?”知州问。
“倘若没把握成事便不会叨扰知州。”宁曦道。
知州顿了顿,又问,“若是那位提前得知下官与郡主今日之事,要灭口呢?”
宁曦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圆形玉佩递给他,“若真有那一日,拿着这个找我兄长,他和宁家军自会保你安全。”
知州握着那玉佩,垂着头看了许久才缓缓地点头,“多谢郡主庇佑。”
宁曦对他没有恨也谈不上同情,她冷声道:“望大人擅自珍重,若大人一念之差违背今日诺言,我绝不会手软。”
知州一直垂着头没看她,听到这话又苦笑了一声,“下官知道。”
知州带两人从正门离开,还准备了一辆马车送二人回官驿。
他举着伞,站在门下目送二人一前一后踩上脚凳。
“王爷!”他的声音有些突兀,但混着雨声却显得不那么清晰。
景瑢微怔,回身看他。
知州抿着嘴,他眼里仿佛闪着什么光点,沧桑的声音像是自远处蔓延过来,“下官等着王爷的好消息。”
景瑢礼貌地扬了下唇角,没再耽搁上了马车。
马车在雨中渐行渐远,知州却站在门廊下许久未动。
他望着湍急的雨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马车内,宁曦看着暖炉上闪烁着的火点不发一语。
景瑢摘下她头上的斗笠,宁曦这才发觉自己连斗笠都忘了摘。
对上景瑢疑问的眼神,她叹了口气,“这种四处寻仇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景瑢神色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在清醒时抱怨现状。
她对外总是一副不知疲累的模样,仿佛报仇是支撑她活着的唯一力量。
他撩起她散乱半湿的头发,用发绳简单地绑起。
“快了。”他边拢头发边轻声道,“不会太久。”
似是这种暴雨天会给人压抑窒息的感觉,宁曦望着窗外又是一声叹气。
“见的人越多心越寒,所有人都是被逼无奈,可无奈到头承担后果的却是我爹娘,谁都无辜,难道有错的只有他一个吗?”
景瑢将她的头发挽起,又从袖中抽出一支簪子固定好,这才收了手。
宁曦摸了摸头发,惊讶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簪子?”
她都不带!
景瑢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也有头发。”
男人束发常用发带或发冠,而发冠上有固定头发用的簪。
宁曦讪讪然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景瑢戳了下她的脸。
“万事不论对错只论立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无需理解执刀者的不易。”
“莫用旁人的无奈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