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省纪委,今天这事,你不说明白,这人你也带不走,我县政府的人不是你随便能带走的。你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就把我下边身负要职的主任带走,那我以后怎么领导下边的人做事,县政府颜面何存?”黄波为拦下卜国强,也是黔驴技穷,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能找出来。
卜国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知道黄波保张文斌无非是怕这块护心石丢了,回头要拉他下水。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自保,卜国强不戳他几根肺管子,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黄波,刘金峰在我们手里,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涉及到张文斌,人证物证都有。所以,我们根据党纪党规对张文斌双规,你还要阻拦吗?”
“刘金峰这家伙果然是被他们抓了。”黄波心中一沉,暗暗道,“这刘金峰进去都带来这么大麻烦,要是张文斌进去,我岂不是就到头了。”
黄波眉头一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胡搅蛮缠道,“他交代他的,跟张文斌有什么关系,你做纪委的不能因为一句话就把人带走。要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的话就能让纪委的人带走一个县政府的官员,那哪天一个人红口白舌指控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下一个被抓走的就是我。”
“真是日了狗了,一个县长怎么能不要脸胡说到这种程度。”卜国强心中暗骂道。“都他娘的已经说人证物证都有,还在狡辩。”
“黄波,你别仗着你的官帽就是非不分,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一五一十向市纪委说明。”
“你说你的,我也要向市政府揭露你今天的行为。”
很难想象两个县政府头头脑脑在这里吵架,就是跟小学鸡斗嘴的样子,所以,高端的政治斗争往往采用最平常的吵架方式。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拉锯吵架吵了一二十分钟,双方僵持不下来来回回那两句话,但是谁也不让一步,但谁也不能在那里讨到半点便宜。此时,比起白热化的吵架现场,更如坐针毡的是当事人张文斌。
他看着黄县长奋力出击,舌战纪委书记的样子,简直好像天神降临,那撒泼耍赖的方式,臭不要脸的语言,胡搅蛮缠偷梁换柱的做法,无一不让张文斌钦佩感动。
毕竟是同一套战法下的上下级二人,下级败下阵来,上级有乌纱坐镇,自然没那么快缴械投降,但是楼外青山楼外楼,王八上头有乌龟。你今天拿官帽胡作非为,自然有如来掌法压你一头。
这不,正当黄波单手叉腰全力口水仗时,他手机响起了一阵叮咚叮咚叮咚叮咚的声音,他掏出手机一看,赫然显示着赵国良书记几个大字。他连忙停止输出,恭恭敬敬的拿起手机,对着电话满脸堆笑的说道,“赵书记,您好您好……好,好的,我知道了,书记,好……好……我一定权力协助国强书记。好……一定一定……好……好,书记再见。”
听到黄波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又一口一个书记赵书记,卜国强知道来电的肯定是市纪委书记赵国良。
赵书记远在市里,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能及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黄波一脉的人肯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请卜国强的顶头上石来对付黄波;闲杂人等也不会多管闲事引火上身;而县纪委这边,老大都亲自上阵打嘴架了,那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份。
所以,打电话的只可能是赵江海一支,县党委一般的人压根联系不上市领导,况且这个案子还在秘密审查阶段,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打着电话的只有可能是陈江海和高成杰,而此时事关重大,且处在利益关系最中心的就是陈江海,毕竟他才是受贿案的当事人,且搞定县长这事,并不是高成杰一个秘书打个电话能办到的。
那实际情况极有可能就是,高成杰作为秘书在外观察走动时,看到情况不对,向陈江海请示,让他打电话给市纪委,让市纪委对黄波施压,以助卜国强脱困。
卜国强也是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系,底气一下子就更足了。此番僵持本就是黄波胡搅蛮缠毫不占理,就算是僵持下去,他也讨不到便宜,只是同在官场,级别又差不多,卜国强才愿意多花点时间,不想直接撕破脸。
现在多方势力加持,这黄波完全就是孤军奋战,凭一腔孤勇垂死挣扎,能有什么好下场。
黄波挂断电话后,对堵在走廊上的人,手一扬,指挥道,“好了,都散了吧。回去做事去。”
一众工作人员立即作鸟兽散,他们是原本就不愿参和着哄着那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迫于县长淫威不得不来,向上级指示散去,都自是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跑。没一两分钟,走廊就只剩他们二对三的原始PK队伍。
黄波看着卜国强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没把后边一连串辱骂诅咒的话飙出来。县长虽然是一个县的钱袋子通管经济,是实实在在的县府头头,但他的确管不到纪委,卜国强虽平日里给他几分薄面,但对他并不忌惮,更何况现在张文斌的确犯事了,这事他们心知肚明,并不会因为撒泼打滚几下就能改变。
接到赵国良的电话后,黄波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两军对垒互相博弈,一方手握重器大杀全场,另一方倘若无真本事就是虚张声势,那必然毫无招架之力。
黄波知道张文斌是拦不住了,如果非要硬刚,只怕即使颜面尽失也不能如愿。他回过身,看了眼张文斌,神情很是复杂,既有无奈又有叮嘱还有几分恐惧与威胁。随后便双手背在背上,默默朝他自己办公室走去,背影有种末路的苍凉感,卜国强看着也很不滋味,宦海沉浮,谁知道明天谁又是哪一幅光景。
张文斌见县长拍拍屁股要走人,立马急了,跟上去哀求道,“县长,你别丢下我呀,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能被抓呀。”
张文斌哽咽的样子,几乎声泪俱下,就差跪地上抱张文斌大腿开始鬼嚎。
黄波停下脚步,沉声道,“张文斌,你跟卜书记他们去吧。配合调查,把事情交代明白,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自己没问题,就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复职。”说完边不顾一旁苦苦哀求恳请帮助的张文斌,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文斌虽难过于不能免此灾祸,但也听清楚了黄波的弦外之音,只要自己守口如瓶拒不交代,黄波是会想办法捞他出来的,张文斌这些年替黄波办的事情,足够这位县长大人进去待到退休的,谁会允许一个这么个定时炸弹的遥控放在纪委手中。此时,张文斌也接受了今天必须跑一趟纪委这个事实,一步步朝卜国强走去。
回到办公室的黄波,重重的将门一摔,咣的一下震得门框都在发颤,那声音大的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响亮的摔门声,就像他今天在走廊和纪委对垒败下阵来的这件事一样“响亮”,比一记大耳光打在脸上还响亮还疼。
被打耳光不用坐牢不用丢官,但张文斌被抓,那黄波就极有可能就此折戟沉沙。
虽然,在得知刘金峰被抓时,他也有几分恐惧,毕竟那些事情最终的指使者都是他黄波,而且极有可能通过对刘金峰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到他这里。但这种恐惧并没有太打紧,因为黄波从未与刘金峰直接接触过,所有事情都是他姐夫张文斌同他对接的,只要张文斌咬死不说,哪怕是滔天洪水也淹不到黄波这里。
就怕这个张文斌他挡不住纪委那一套十八般逼供套路,没几天就缴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