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冉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她帮包子铺的老板送了个口信,然后老板给了她四个包子。她很高兴,妈妈一个,欢欢姐一个,星眠一个她一个。
小小的人儿拎着肉包子欢快地跟老板道谢,然后小跑着回孤儿院。
结果肉包子的香味引来了一条流浪狗。
黄色的大狗,浑身的毛发纠结成块,瘦得可以看到毛发下的条条肋骨。呲着牙的嘴里口水滴哒落下,狗眼中冒着可怖的绿光。
沈星冉下意识地护着肉包子,跑得更快了。
但她那么小,哪里跑得过狗呢,没多久就被跟上。
流浪狗张着嘴冲她扑来,她摔了一跤躲过狗嘴,却也把狗激怒,吠了一声再次冲她冲了过来。
沈星冉惊恐地瞪大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她听到林欢欢的声音:“笨蛋,快把包子丢出去。”
小时候的沈星冉对林欢欢天然信赖,虽然不舍,但还是依言扔了包子。肉包子的香味勾着流浪狗的馋虫,沈星冉得救了,被林欢欢拉了起来。
两人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四个肉包子就这么没了,沈星冉哭得很伤心。
林欢欢吓唬她:“再哭,就把狗招来了。”
小镇上流浪狗不少,但少有穷凶极恶的。因为家家户户都有小孩,真有那么凶恶的狗出现,大人们自发地就会把那条狗打死。那是沈星冉离狗嘴最近的一次。
那之后,林欢欢就传授了她很多防狗的小妙招。
比如手上拿根大棒子,把手里的食物丢出去,碰上狗追千万别跑,因为一跑,就会引起它的兴趣。
更不能哭,因为那是害怕的表现,恶犬最喜欢欺负软弱的小孩子。
小时候的林欢欢是个刺头,耐心极差,跟沈星冉说这些的时候话语间带着暴躁,但那以后,但凡有狗出现,林欢欢都会拎着棒子将她护在身后。
“欢欢姐。”沈星冉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白色,她的眼睛又酸又疼,但更疼的却是舌头。当时她情绪已经崩溃,但她还记得不能把林欢欢供出来,下意识地咬了舌头。好在因为一天一夜没吃饭,她没啥力气,舌头并没有被咬破,要不嘴里流血早就被医生看出来了。
床边的时晏见她醒了,赶紧凑了过来:“冉冉,你怎么样?”
沈星冉茫然地看着他,时晏猛地把她抱在怀里:“冉冉别怕,那条狗已经被打死了,它不会再来伤害你的。”
凶恶的狗叫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沈星冉瑟缩了一下,有些懊恼。
明明知道在狗面前不能哭,她怎么就没忍住呢,要是欢欢姐在,又该骂她笨蛋了。她推开时晏,想说自己舌头疼,但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在被逼供的时候咬舌,时晏就是再笨也该猜出来,她知道欢欢姐的下落了。
她不能冒这个险。
“冉冉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沈星冉不肯说话,翻个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时晏没敢逼她,起身去叫医生。
医生再次给她做了检查,但问什么她都不肯说,也没办法,只能推测她是受惊过度的应激反应。见她没其它外伤,提议介入心理治疗,但沈星冉坚决不配合。
她不说话只是因为舌头疼,一说话就会露馅。
但这在时晏看来,却是她遭了大罪了。他心疼不已,低声哄了沈星冉很久。
可惜沈星冉跟个木头人似的,他说什么都没给他半点反应。
又过了一天,杜若舟和乔冠城到了,时晏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了杜若舟一拳,杜若舟没躲,肚子硬生生地受了那一下。时晏犹不解气,第二拳紧跟着落下。
乔冠城瞧着都帮他疼,但也没有去劝。
这事儿老杜做得不地道,不让时晏出口恶气,这事儿是翻不了篇的。
杜若舟被胖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站起身:“阿晏,气出够了吧。我真没想对沈星冉怎么样,是他们自做主张。”
“一百万欧元悬赏林欢欢的下落,他们怎么可能按捺得住慢慢查?现在你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时晏的拳头又硬了。
杜若舟摸了摸鼻子:“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滚。”
乔冠城道:“阿晏别这样,老杜知道错了,他是特地来给沈星冉道歉的。现在人怎么样了?”
“不用你们管。”时晏打一顿出了气,现在看他们怎么看都不顺眼,他知道,沈星冉更不会愿意看到他们,直接开口下了逐客令。两人大老远从中国赶来,连沈星冉人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而时晏的气也明显没有消。
乔冠城不甘心,趁着时晏不注意溜去前台咨询了一番。
杜若舟问道:“怎么样?她伤得重不重。”
“没有外伤,据说是惊吓过度,心理出了毛病,到现在还一个字都没开口说过。”
“没伤就好。”杜若舟嘶嘶两声不满道:“阿晏真是的,他女人不是没事儿嘛,还出手这么重,可疼死我了。”
乔冠城无语:“你是不是傻,外伤好治,心理创伤才是真的麻烦。这毛病好不好的都不好界定,万一一辈子都这样,阿晏不得恼你一辈子?”
“不至于,沈星冉又不是温室里养大的,哪有那么脆弱?”
“你这就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换了林欢欢被吓得几天不开口,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这说风凉话。”
杜若舟现在听不得这些,拉着脸道:“你少咒欢欢两句,她一个人漂泊在外,还不知道过得多辛苦呢。”
乔冠城:......
有毛病,怀揣两个多亿,林欢欢还能过得辛苦?
过得不知道多逍遥才是真的。
沈星冉醒来之后就不想待在医院里了,拿了手机打字告诉医生她要出院。
时晏不放心,还想让她再留院观察几天,再不济跟心理医生谈谈也好啊,但沈星冉不愿意。
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再强求,沈星冉就算心理真出了毛病,她不配合医院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巴黎的医疗资源本就稀缺,她愿意出院让出床位,他们还巴不得呢。
但碍于时晏的强烈要求,医生还是让她再留一天。
沈星冉虽然不说话,但行动什么的都没问题,趁着时晏去办出院手续,自己叫车去了另一家医院。
她的舌头肿得厉害,但没伤到要害,吃点药养半个月就能恢复,只是恢复之前怕是要遭不少罪,首先吃东西就是个大问题,话也得少说。
当然,你让她多说她也不乐意。
毕竟一开口就舌头疼,就算说了也含糊不清,别人根本听不清楚。
沈星冉去公司找闻樱辞职。
她舌头受伤不能工作,等彻底养好离开学也就剩半个月了。还不如好好在家养着呢,作为语言工作者,她日后是要靠舌头吃饭的,可不能掉以轻心。
闻樱有些可惜,沈星冉工作认真,上手又快。加上导师的关系,她是考虑过把沈星冉培养成自己左右手的。
沈星冉笑了笑,打字告诉她,她在金融这块没什么天赋,并没有想过要在这一行久待。
她的目标是成为金牌翻译,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闻樱笑了笑:“那你跟我一朋友还挺像的,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大使馆工作?”
沈星冉眼睛都瞪大了,那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吗?
“外交部年年都要招新,你努力点考进去当个公务员,以后还愁没机会去大使馆吗?咱们学校的招牌很响亮的,你又在国外留学过,真要考公的话,优势会很大。”
当年导师也劝过她,但她对赚钱更感兴趣,所以选了另外一条路。
沈星冉茅塞顿开,连连和闻樱道谢。
闻樱本来想请她吃饭的,但她伤了舌头,这饭只能改天了。
成年人的改天就是不了了之,这个沈星冉明白。
闻樱亲自送沈星冉出了大厦,沈星冉正要和她说再见,就见她惊喜地看向另一个方向:“赛琳,我朋友来了,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以后你真进了外交部,你俩还是同事呢。”
沈星冉愣了一下,随着闻樱走上前去。
男子身形板正,站姿挺拔如松柏,晒得有点黑,但五官莫名地带了股书卷气,闻樱介绍道:“这是沈泽琛,目前在大使馆任职。泽琛,这是我学妹沈星冉,以后说不定会去外交部任职哦。”
沈泽琛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出几许讶然:“沈星冉吗?是哪两个字?”
“星星的星,冉冉升起的冉。”
“好名字。”
呃......
这话什么意思?沈星冉搞不明白,只道:“谢谢,这是我妈妈取的。”
闻樱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泽琛,现在用这个和女孩子搭讪已经过时了。”
沈泽琛忙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有个弟弟叫沈星眠,所以,听到你的名字就想到他了。”
“这就巧,我弟弟也叫沈星眠。”
“这可就太有缘了。”闻樱惊呼一声:“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两个星眠弟弟叫到一起吃个饭。”
沈泽琛情绪低落下去:“没机会了,我的星眠弟弟因为意外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闻樱的笑意猛地收敛,一时间竟有些无措:“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这事儿只要不在我三婶面前提就还好,这么多年,我家其他人基本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这事以沈泽琛和沈星冉加上微信告终。
沈星冉坐上出租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闻樱学姐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少了庄重,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而沈泽琛看向她的目光也特别温柔,难道这是一对准恋人?
闻樱和沈泽琛的事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因为时晏又守在她家门前等她。但这次沈星冉没让他进屋,而是用手机打字告诉他:“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时晏大急:“冉冉......你别这样,这事是杜若舟做得不地道,可这不关我的事啊,你不能因为他这么对我。”
沈星冉摇摇头:“我不想跟杜若舟身边的人扯上关系。”
时晏:“我已经揍了他一顿了,冉冉......”
冉冉没再理他,开门进屋后将他关在了门外。
时晏在外头挠了半天门,最后气冲冲地走了,他要跟杜若舟绝交,但是杜若舟早已回了国。
沈星冉说不见他就不见他,时晏之前的招数通通失了灵。加上公司的事催得紧,他守了几天之后只好无奈地回了国。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杜若舟。
杜若舟上回的伤还没恢复就又添新伤,本来还想反抗的,听说他被沈星冉再次跟他 断交,只好生生忍了回去。
完蛋了,阿晏丢了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媳妇,日后不得想起一次就揍他一顿啊。
十几分钟后,杜若舟顶着一脸的伤给时晏倒酒:“阿晏,要不我去给沈星冉道个歉吧,我跟她说清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时晏情绪低落:“没用的,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找不到她在哪儿。她这是把账算我头上了。”
“那怎么办?”
“我特么要知道还能回国?”时晏越想越气,拳头又痒了。
杜若舟出他的意图,忙抬手阻拦:”差不多得了啊,这些天我顶着脸上的伤都没敢出门。”他可是淮江市的黑道老大,这伤被人看去还不知道传出什么呢。
这些天有事他都是让川子去处理的。
时晏气哼哼地闷了那杯酒:“冉冉原谅我之前,咱俩别来往了。”
“不是吧,你为个女人要跟我绝交?”
时晏猛地揪住他的衣领:“你好意思跟我说这个?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动冉冉?”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从哪儿查?”杜若舟也不甘示弱:“这么久了,半点消息都没有,换了你你不急?”
“杜若舟,那不是你伤害冉冉的理由。”
“我TM没想伤害她,这是个意外。”
“再是意外伤害也造成了,那天是我在法国,如果我不在,她出事都没人知道。”一想到沈星冉可能被那两个人多关很久,时晏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