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我都来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您不仅是我老大,还是我师父,没什么遮遮掩掩的,亲师徒还遮遮掩掩的有话不敢明说,那就没意思了。”
呵,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做事从不拖沓,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个脾气,我很喜欢,只是为何你会背叛我?
我龙三这辈子,活了五十多年,坏事做尽,说句无恶不作,拉出去直接枪毙都不带冤枉的,可你拍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龙三有做过对不起你张为民的事吗?
你小时候,我见你带着妹妹流浪,无依无靠,小手冻得通红,却坚持背着自己妹妹不肯放下,我跑路,你就带着妹妹跟着,不管路有多难走,你都没有落队,亦步亦趋的跟着我。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以后一定能成大事,心性,人品,还有那股子倔劲,让我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们兄妹吧?其他人背叛我,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个时代,出来混的,利益至上,可你……,是老子看着长大的,是我给你吃,给你喝,给你妹安排学校和院子,让你们兄妹能在这吃不饱,穿不暖的世界活下去的人啊。
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龙三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冲着坐在他对面的张为民声嘶力竭的怒吼,虽然他还不敢确定就是张为民做的二五仔,可他还是决定诈一下他。
直到这一刻,张为民的内心竟然有一丝触动,甚至是绞痛,望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他竟然不敢直视,原先他一直认为,我是来自二十世纪的张为民,你龙三对之前的张为民有多好,关我什么事?和现在的张为民有关系吗?
老子穿越过来就要走向犯罪吗?难道老子不能把握自己的人生?非要跟着你龙三一条路走到黑?他是知道历史发展的,距离严打也不会太久了,跟着龙三,不会长久。
或许借着师徒名分,他可以活的比别人好,得到更多,毕竟龙三老了,值得信任的人不多,说句实事求是的话,按照正常思维走下去,龙三的养老问题都要落在张为民头上,还有什么是不能给他这个徒弟的?
可是,这一切是他如今的张为民想要的吗?就安安分分做个顽主头子?别说偷鸡摸狗,贩卖古董,不出几年就得进去蹲大牢。
他有的选吗?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他穿越过来就是个混子,就是个顽主,可他并不想一直这么混下去,他做错了吗?
可心中的绞痛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什么原先的,现在的,都不过是同一个人罢了,原先的张为民欠龙三的,这是事实,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不管他是用什么借口,大义灭亲也罢,还是想活出自己也罢,都难逃这一刻的内心愧疚以及阵阵绞痛。
这或许就是原身感到了惭愧,他并不是消失了,只是和如今的张为民融合了,毕竟从小到大的记忆,那一幕幕在他脑海里还记忆犹新。
张为民思考了很多,许多已经遗忘的画面在脑海里如同放电影一般划过,同时划过的还有张为民的内心,像是刀子一般划动着他的内心。
他想到了舅舅,想到了那张舅妈丑恶的嘴脸,想到了舅妈对自己兄妹的厌恶,想到了第一次偷包子时内心的挣扎。
看着后背上的妹妹被饿的有气无力,想到了他走出小偷第一步时的决心。
渐渐的,龙三的那张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
“小子,要不要跟着我混?保你兄妹吃得饱,穿的暖。”
“那……,我妹妹能吃上肉吗?”
他想到了妹妹看着同龄人吃肉时的表情,那时候什么偷?什么顽主,都不重要了,他要让背上的妹妹活下去,还要别人有的,他通通都要给妹妹。
至于自己,做哥哥的有的选吗?
龙三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玻璃,逐渐破碎,当年的龙三就那么面带笑容的看着他稚嫩的小脸,询问着最简单却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话。
当年的张为民答应了,龙三也做到了他给的承诺,妹妹第一次吃肉吃到饱时的笑容,他还记忆犹新,这一幕幕一滑而过,画面逐渐支离破碎,他也回到了现实里,看着近在眼前那张愤怒的脸,张为民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话了。
不知不觉,张为民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有不甘,有愤怒,有感恩还有一丝惭愧。
龙三就静静看着对面的张为民,看着他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他面前急剧变化着,最后看着他落泪,看着他一脸惭愧。
说实话,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问了,他只是混子,又不是傻子,毕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看着当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自己师父的那个小人渐渐长大。
这让他久违的内心也同样有了一丝触动,他能对张为民三刀六洞吗?他能让文三对张为民出手吗?
“他,能吗?龙三在内心问自己,结果很明显,这个人是他养大的,当做接班人,当做干儿子一样养大的。”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年,可对于在外面混的人而言,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四年能不死,能坚持在一起,已经很久了,起码当年的雏鹰长大了。
他还记得当年同行对他的耻笑,说屁股后面跟着一个小破孩,他还反击说道“那是老子的徒弟,我愿意,你们想要还没有呢?”
如今这个小破孩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想按部就班的按照他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为此甚至背叛自己,他还记得当时张为民阻止自己亲自去交易的画面,他不想自己去,因为他知道可能有去无回,或许这就是这四年来,他对自己最后的温柔吧。
“是我奢侈了,我本是个人渣,却可笑的奢求亲情,想要老有所依,可如果我真的老有所依了,那么我对付过的人,岂不苍天无眼?”
龙三自言自语了一句,浑身的精气神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他又坐回了躺椅上。
“龙爷……,他怎么办?”
这话是文三问的,而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只要龙三发话,他就能第一时间掏出家伙式,对准张为民的脑袋。
“算了,当年帮他,也不过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中不忍,就当是为自己积点阴德吧。”
“龙爷,就这么放他离开?”
这时,张为民也从混乱的思维中挣扎了出来,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他怕嘛?老实说没有,因为龙三对他而言太熟悉了,就像是面对自家长辈,这里的人和事,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结局。”
正是应了那句话,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吧。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我没得选,您也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放下了一块巨石,人也精神了起来,不再活在悲伤的回忆里,虽然那些和如今的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但脑子里的记忆和悲伤却是发生在他身上。
“之前的事,我不想解释,您要走的路,我走不了,所以,对不起了,辜负了您。”
“行了,离开吧,以后没事也别来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这句话,从一个久经沧桑的混子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不违和。
“三爷,不能如此草草送他离开,这样我们如何向死去的兄弟们交代?”
文三急了,那天他可是带着二三十号兄弟去的,可回来的不足二十几个人,这其中还包括张为民的人,也就是说他带过去的人几乎死伤殆尽,大部分都被抓了,就算不把牢底坐穿,估计也要七八年啊。
他要是不知道还则罢了,知道了,那么七八年后,这帮兄弟们出来质问他这个大哥,他该如何回答?
难道说出卖我们的是龙爷的徒弟,你们坐牢这事,揭过去了。
若是如此,以后哪还有兄弟们敢跟着他拼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