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蒲者,牧猪奴戏耳!
李明在得到徐蕾的许诺之后,愈发地勤奋了。
他除了晚上继续像往常一样和公主、少爷、小姐、内保一起玩牌,而且白天也经常出现在了棋牌室。因为他知道,若想进入一个大的牌局,必须要有足够的本钱。
若是在其他地方如此频繁地赢钱,或许早就引起别人的注意和警惕了。可由于李明“窝子”打的时间长,再加上李明赢钱的多寡计算得巧妙,所以在这个不管别人死活的地方,他如鱼得水。
姐弟俩碰面的第三天早上,李明就接到了徐蕾约牌的电话:
“红中血流会不会?陪一个客户,从下午一点打到晚上七点,十块的底子。”
在得到李明的肯定答复之后,徐蕾不禁纳闷:这李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啥都会,啥都不怕?
因为在这个城市中,玩这种类型麻将的人非常少,玩“杭麻”和“川将”的多。红中血流虽然介于杭麻和川将之间,是一种变种玩法,但它的规则和技巧实在太多。光是胡牌,它就有全中、全双、一色双龙会、七对、连七对、全带幺、清九幺、九莲宝灯、四节高、八面来财、九莲宝灯、四暗刻、十二金钗、百万石等几十种,并且还可以胡多张,血战到底。
举个例子,你将手中的牌全部杠完,手里只剩一张红中,你就可以摸啥胡啥(断门除外),直到摸完最后一张。即便只是一块的底子,这种打法也非常恐怖。
并且这种玩法计算起来耗时耗力,因为番数是随机变化的。比如说做一个“全大”的牌型,两番,可它还可能有杠啊,还可能摸到红中呀,打着打着又翻倍了!同时,由于它又是血战到底的玩法,胡一张,就要停下来计算一下,所以打牌节奏相当慢,并不是主流玩法,而多是网络玩法。
其实,李明的牌技主要是精于扑克,麻将技术他根本就没学过,只是知道规则和玩法而已。但是他不能拒绝徐蕾,因为他想利用徐蕾做跳板,跳入一个更大的圈子。
在花都夜总会的棋牌室,有一个特殊的包厢。里面不管是否有牌局,但是每天都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老员工们都知道,这是公司给客人准备的“预留房”。有些人贪财,有些人好色,有些人爱赌,对于那些不近女色,却嗜赌如命的客人,公司也会投其所好,让他们乖乖地掏出钱来。在这个以男性为主导的商业世界里,女性用她们的聪明和智慧,信心和决心,让男人在前征服世界,她们则在后征服男人。
徐蕾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原本只是一个制衣厂的学徒女工,阴差阳错进入夜场之后,从前台服务员做起,逐步成长为公司的副总,人称“徐百万”,自然有两把刷子。这对于一个农村女子来说,颇不容易!
当天十二点,李明就去了公司的“预留房”,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女人。
尽管年近不惑,但是却保养得宜,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面庞精致如画,五官分明,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睁的圆圆的,闪出一种智慧和狡黠的光芒。她漆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地披在肩上,末梢烫卷,充满了知性和温柔。
以往,她总喜欢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里面或是配以白色丝绸衬衫,或是配以黑色抹胸,一直走得是商务简约风。但是今天,她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裙,优雅地坐在一张舒适的皮质椅子上,摆弄着手机。
见她穿工装和穿便装有这么大的差别,李明不由得看呆了!
徐蕾见李明来,边摆弄着手机,边抬头跟他说:
“客人现在正在吃饭,大概十二点五十左右到。李倩就在楼上客房睡觉,刚发过信息,应该马上就下来。现在还早,咱们先等一会。不过,我提前跟你说好了,输赢事小,得罪了客人事大。另外,你输了不能怪我!”
李明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对徐蕾说道:
“赌场无父子,当然也就没有姐弟。我输光了没钱了,就去你家蹭饭。”
徐蕾放下手机,有些恼怒,她抱怨道:
“其实我根本就不该叫你来的,还不是被你磨得没脾气。现在油嘴滑舌,等会输了就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一个女声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因为啥笑不出来啊?”
李明回头一看,顿时怔住!
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是阿东那天叫去的短发女子。
只见她的短发乱糟糟地蓬在头上,就好似刚被收割过的麦田,参差不齐、干燥焦黄。她的脸庞瘦削而憔悴,皮肤因缺乏充足的睡眠和维生素而显得焦黄。两个黑眼圈搞笑地圈在脸上,无时无刻地不在证明着她是一个熬夜惯犯。她的鼻孔微翻,配着两个黑眼圈,像一个滑稽演员一样,自带喜感。她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蓝色的牛仔短裙,不伦不类的装扮将大腿衬得愈发粗壮了。脚上是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被她踩得变了形。这个女子跟时尚完全不沾边,给人一种非常随意和邋遢的感觉。
她看李明在这,也怔住了。不过,她装作不认识似的对徐蕾说道:
“哪里找的小白脸?不错不错!”
徐蕾纳闷地问道:
“咱公司的内保,我新任的干弟李明,你不认识?”
短发女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不认识!”
徐蕾只好介绍两人互相认识:
“这是咱公司的妈咪李倩,以后叫倩姐;这是我的弟弟李明,你想咋叫就咋叫。”
三人正在聊天时,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徐蕾和李倩齐刷刷地站起来道:
“于总好!”
见此,李明也只得站起来问好。
这人似乎有些高傲,他并没有搭三人的腔,而是将右手的公文包放到麻将桌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走到麻将桌还剩下的一个空椅子上,最后将一个装着茶叶的空玻璃杯放在自己身边的茶几上,然后,才淡淡地说:
“让服务员上一壶白开水,打风!”
说完,他径直摁了一下麻将桌的按钮摇骰子——11点,接着是李倩——8点,然后是李明——4点,最后是徐蕾——6点。
此时,徐蕾已将东西南北四风摆好。于总先抽了个东风,不动,李明和徐蕾对调。这个牌局的座次,就这样固定下来了!
第一把,于总的庄。李明做的是“六连顺”,李倩是“双暗杠”,徐蕾是“大于五”,于总则是“老少副”。大家的牌番数都不高,只有几十块输赢。
就在李明纳闷怎么计算和付钱时,没想到徐蕾用实际行动打消了他的疑虑——在徐蕾的面前有一块类似斯诺克计分器的平板,谁胡了、谁加番了,她手指一动就好了。牌局结束,上面的分数一目了然,竟然丝毫不影响节奏。
第二把,李倩的庄。她想做饼子的“九莲宝灯”,但徐蕾也要饼子做“全中”,无奈之下,两人一个胡的是“清一色”,一个人胡的是“七对”,都是小胡。倒是独占一门万子的于总做成了“连七对”,是大胡;而李明则做成了“异色双龙会”,属于中胡。
从这一局开始,大家都开始全神贯注地观察牌面,绞尽脑汁地猜测对方手里的牌,并慢慢地琢磨下一步行动。他们三人忽而紧张,忽而兴奋,忽而一脸失望,只有李明淡定地打着自己的牌,输也好,赢也罢,波澜不惊。
不知不觉中,夜晚已经悄然到来。于总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金表,说道:
“这局玩完结束!”
李倩一听就急了:
“于总,这还没到七点呢,那么着急干嘛?好歹再打几局让我扳点本啊,我都输四万多了!”
于总淡淡地说道:“即便再打两圈,你也扳不回本了,下次,下次!”
李明不动如山,不知悲喜。倒是徐蕾插嘴道:
“人家于总在乎这点输赢吗?这局玩完就结束!”
李倩想发作,见没人帮她,只得作罢。
这局结束之后一结算,李明和李倩均输了四万多,于总一人赢了七万多,而徐蕾也有两万出头进账。
李明和李倩付完钱后,于总倒掉玻璃杯中的茶水,将钱装进公文包,然后对李明说道:
“小伙子,牌品不错,下次有空再玩!”
说完,他就自行离去。
李倩则是气鼓鼓地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见于总走后,她抱怨徐蕾道:
“胳膊肘往外拐,打牌时我想碰啥、杠啥、胡啥你不知道吗?硬是手里捏我的牌!这也就算了,多打两局会死呀!”
徐蕾则是辩解道:
“打牌时我只管我自己,哪里能管那么多,总不能我俩抬轿抽老千吧?于总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通信市场的老总,不缺钱、不差钱,每年他带人来我们这里消费多少?再说了,咱们陪客户打牌,老板不是有额度给我们抵扣吗?你凶我干啥?”
李倩听这话更气了,她朝李明说道:
“自家的,你说徐蕾过不过分?我说的有错吗?我凶她了吗?”
李明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
“自家的?我们怎么成自家的了?”
李倩气得猛一拍桌子:“你姓李,我姓李,三百年前是一家,不是自家的吗?今天我俩输,他俩赢,你咋跟没事似的?”
李明继续笑道:
“输了就输了,又要不回来!难道输了就应该哭吗?”
见李明这样说,李倩霍然起身,用手指了指李明,又指了指徐蕾道:
“你俩把我气死了!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她便用脚去穿那一次性拖鞋,没想到由于用力过猛,李倩的脚竟然将拖鞋戳破了,露出她一排肥胖的脚趾头来。
李明和徐蕾见状哈哈大笑,李倩则是怒不可遏地光着赤脚一扭一扭地走出房间。
李倩走后,徐蕾幸灾乐祸地看着李明道:
“这下输了开心吧,让你别玩你非要玩,不怨我吧?”
李明则是笑道:
“本来就说好了的,送钱给姐姐花,有啥不乐意的。再说了,这一阵子也赢了点,输点出去很正常。”
徐蕾瞅了他一眼道:
“赢小的,输大的,你还怪有本事了?这牌我都打不好,别说你了!我看下次还是不要喊你玩了。”
李明一再央求徐蕾下次一定还要喊他,他说他要扳本。末了,他好奇地问道:
“你刚才跟李倩说的额度抵扣是什么意思?”
徐蕾见他认真,于是就回道:
“你知不知道一个大老板一年能在我们这里消费多少?”
李明摇了摇头。
徐蕾接着说:
“正常的小老板,一个月即便带朋友来一趟,包厢费、酒水费、公主少爷小姐的小费、房费叠加起来,一年差不多就有几十万。而一个大老板,像于总这样几乎天天都会安排客户来的,一年消费破千万。可这样的客户对女人没兴趣,咋办呢?公司就会给一个额度,或是逢年过节给他买礼物呀,或是陪他吃饭打牌呀,用以维护客户。我们透支这个额度之后,将发票拿回公司报销就好了。”
李明听后,恍然大悟道:
“也就是说,你们打牌输了也没事,可以回公司报销是吗?”
徐蕾道: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额度是有限的呀,总不能你一直输,公司一直给你报销吧?”
突然间,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从包里抽出两千块钱,递给李明道:
“输了就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这是姐给你的,你拿着!”
李明坚持不要,徐蕾只是一个劲的硬塞。
她以为他觉得她是在下套赢他,而李明则是有了新的想法和计划。
李明收下徐蕾给的2000块钱后,两人离开了棋牌室。此时还不到上班时间,李明去附近的商场,自己又添了一点钱,给徐蕾买了一套化妆品,放在她的办公室里,勉强算是感激她的“知遇之恩”吧。
接下来他就琢磨:既然公司给不近女色的大客户有额度,那么肯定不只有于总一个有;而拥有额度去陪客户打牌的,也肯定不只有徐蕾和妈咪李倩两个,应该是高层管理和妈咪们都有。这样一来,玩牌的种类肯定就会多起来,自己擅长的扑克肯定会有人玩。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明就扮猪吃虎,小输大赢地吞噬着公司给大客户的额度。大客户们输钱自不会在乎,也很少有人知晓;倒是很多小妈咪的额度透支完了,又输掉了自己不少钱,个个都在叫苦连天。
终于,公司开始重视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