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曹府之中。
莫愁双眼清明,坐在自己的桌案上,前方还放着一盘蚕丝糖,桌上还放着几盏茶,马钧坐在他的对面,周围还坐着几个精壮的汉子。
马钧笑呵呵的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这曹公果然是仁义之主,今天下午那黑大个如此出言不逊,他却能一笑了之,而且他言必出,行必果,对那些流民也不差,在这般年月,已然是难能可贵……”
这马钧称呼曹操可一直都是曹公,可从来都没有称呼为主公,这种事情曹操也没在意,毕竟他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他不可能玩那些威逼利诱的把戏,毕竟那样反而会落到下成。
毕竟这威逼利诱,你就要有拿捏人家的本事,否则的话,肯定会贻笑大方,曹操现在手里的牌不多,手中的牌和曹操一样的也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很多!
莫愁点了点头,从旁边拿起了一根铁骨朵,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这东西就是主公画图做出来的,当真是个好东西,不需要太过麻烦,也不需要如何精细的锻造,只要铸造出一个铁疙瘩就可以了,某做了这么多年工匠,可还是没有想出如此简洁之作……”
马钧瞥了一眼那铁骨朵,无奈的开口说道,“夸也没有你这么夸的,这玩意儿不就是个变种的铁锤吗?而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你可别忘了,这东西你如果没点力气,可真是用不明白,现在曹公家的流民都是身强体壮之辈,用这玩意儿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这天下众生,哪有全都是身强力壮的?”
“体格瘦弱之人,拿着刀剑可以捅刺伤人,拿着这种铁骨朵,完全就是浪费力气,一下子打不死,第二下子又没力气……唉……”
“而且如果熬战的时间太长,人家的兵士还有力气挥动刀剑,咱们的兵士却没有力气挥动这铁骨朵……”
“毕竟这东西做的太大,就要浪费力气,做的太小,又打不疼!”
不得不说这马钧厉害,一下子就把这铁骨朵的利弊给说了个清楚。
莫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润,呐呐的没有说话,马钧则是继续开口说道,“你那原本的图样我看过,你把曹公画出来的东西用歪了……”
莫愁眼神一凝,有些不服气的开口说道,“那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主公画出来的东西用歪了,多加上一些三棱刺,一锤下去就能见血,这怎么可能……”
马钧摆了摆手。
“你还真别不信,这东西原本应该是用来破甲的,你想一想,身穿皮甲铁甲刀枪难伤,用这东西重锤,马上就能打出内伤,以至于骨断筋折,但是你弄了几个三棱刺算是什么,万一砸到人家的铁甲里,拔不出来怎么办?”
莫愁满脸通红,他也是个工匠,仔细一想,自然能想得明白。
马钧看了他一眼。
“但是这东西现在用还可以,毕竟也对不上官军,对付一些打家劫舍的流民之辈还是足够的……”
“这真正的乱战之时,还是得依靠强弓硬弩,就如当年的大秦一样,箭阵一出,还不是望风披靡?”
众人纷纷点头,这其中便包括莫愁,莫愁的手艺和马钧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所以他也服人家……
可是说到这里,莫愁就有点坐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前辈,来到曹府已经有几天了,您看看……”
莫愁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无非就是问马钧什么时候真正投靠曹操,但是这马钧却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这事不着急,反正你已经来了,先把那梯田的事情做好,做完之后再说……”
莫愁有点不甘心,语气凝重的开口说道。
“前辈这又是何苦?主公看得起咱们匠人,以礼相待,平日里甚至高看一眼,如此主公去哪里找?”
“那些个龟缩在自家坞堡之中,吃着民脂民膏,玩弄着权谋诡计的士族能做到吗?”
马钧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莫愁啊,亏你还是莫邪后裔,如此简单的事情你想不明白吗?”
“咱们匠人,靠的都是手艺,曹公需要这些手艺的时候,自然会以礼相待,但咱们要是拜做主公,那可就要生死相随!”
“正是因为如此重要,所以我想看一看,等曹公用完咱们的时候,还是否能以礼相待?”
“等到那梯田做完,泉水缓缓流上高山,万亩良田顷刻之间横空出世,到了那个时候,那曹公又会如何对待我等?”
莫愁的脸色铁青,神情之中多有黯淡之色,忽然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前辈,你是怕……”
马钧点了点头。
“我祖先为孝武皇帝修建陵墓,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被封在了陵寝之中,从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我就知道,匠人在士人的眼中往往都是只能用一次的!所以我想试一试,这曹公究竟能不能值得我天下匠人托付!”
莫愁点了点头,神情之中有些沮丧,马钧看着不忍,压低的声音悄悄开口说道。
“放心吧,如果真有鸟尽弓藏的那一天,我会护你全身而退……”
莫愁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不怕死,只是怕所托非人……”
马钧微微一愣,神情之中闪过了一丝黯然,但很快振作起来,“算了算了,此事提及尚早,明天咱们去那土山上看看河流分布,我那水车缺了你可不行……”
莫愁点了点头
“放心吧,前辈,你要用什么铁制的零件,你就说,只要画出图样,我就能铸造出来,再好好淬一淬火,那铁器放在水中泡个十几年都不会烂!”
马钧这才露出笑容,但紧接着又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咱们可不敢大意啊,这全天下的匠人都看着咱们两个呢,如果咱们两个说找到明主,他们可就都蜂拥而至了,万一到时候被封到地宫里……”
莫愁打了个冷颤,罕见的没有说话。
房屋之中的灯火忽明忽暗,这人心中想的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与此同时,于吉的房间之中。
老道士这么晚也没有入眠,而是蜷缩在油灯之下,正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在曹府的这些日子他受益良多,但是他却没有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只见他挥毫泼墨。
在竹简上写道,“记名张角亲启…………”
“吾在曹家一切都好,这曹孟德确实是个仁义之主,但他又并非真心救助那些灾民,在吾看来,奋力一搏在所难免,但是在奋力一搏之前,来曹府之中,与那曹孟德相谈一番也是可以,毕竟你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如果能为道门留下一二种子,那也是一桩美事……”
“那曹孟德当为乱世奸雄,他此时正在等一个契机,虽不知这契机是何,但却总感觉心头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