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裴玄柳很小声地说着，手顺势握住了楚执素另一只握着栏杆的手。
“怎么会不疼？”
望着裴玄柳，楚执素面上流露出了动容之色。
在采莲传来清原萤苏醒的消息后，楚执素便立刻同裴玄柳商议，言他此番怕是要难逃一劫了。
虽说楚执素认同裴玄柳是正义之举，但是南煜帝和其他人可不会那么认为。
若是云灜国君不停地要求南煜帝给个说法，东宸皇也不管裴玄柳的死活的话，那么裴玄柳的下场将会被推向未知的深渊。
与其那般，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二人决定演一出戏。
于是便有了楚执素在大殿杖打裴玄柳一幕，此举既能稍稍堵住云灜人的嘴，也能将他们亲密无间形似眷侣的传闻打破。
杖打裴玄柳的时候，楚执素十分希望他能够很快就晕倒过去，这样南煜帝就会因为看不下去而喊停。
没想到裴玄柳居然真的在咬牙硬撑许久，撑到身上的伤口悉数开裂血浸透衣物。
生生熬到了她脱力，他才支撑不住。
让这出戏看起来更真切的代价，就是裴玄柳的身上变得伤上加伤。
楚执素心中有些酸涩，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唔，其实还是有些疼的。”
裴玄柳看向她，“但是，奴觉得值得。”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件递给楚执素，是那支刺透他肩膀的簪子，只见上面沾染的血已经被被擦干净。
因为失血有些多，虚弱的裴玄柳说的每一句话调都是轻轻的。
“主人，这个，还给您。”
楚执素接过那支簪子，也翻找起来，拿出金疮药来递给他，“你先照顾好自己。”
从天牢里出来，楚执素感觉心头闷闷的，脑袋也乱哄哄地嗡嗡作响。
回了宫中，她坐在榻上，定定地不知在想着什么。采莲犹豫片刻，递来一封秦知颐的信道：“主子，秦家小姐来信了。”
秦知颐在信中写道清凉斋近日的营业额有所下滑，她和秦霁川试着做了几个新的花样还是没有什么起色，来问问楚执素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楚执素因是双臂酸软实在使不上力提笔写字，选择了暂且不回，打算过些日子亲自和秦知颐见见面再说。
她仰倒在榻上，闭上了眼。
裴玄柳垂着头浑身是血的模样忽的在脑中闪过。
是多久没看到裴玄柳被这般对待过了？她长长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他高居帝位杀伐果断的模样。
华丽的冕旒之下，裴玄柳噙着温和的笑容，弹指之间却夺人生死；亦或是似报复般变着法子折腾她，变成萦绕在她夜夜的噩梦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登基为帝的裴玄柳在记忆里存留的时间之长，叫她几乎忘了那个曾经对人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裴玄柳也存在过。
现在，她又一次见到了。
她亲手举起来的每一棍，不但打在了裴玄柳的身上，也狠狠敲在了她的心头上。
正是夏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待在暗不见天日的天牢里，伤口怕是很容易会感染。
楚执素顿感五味杂陈，她睁眼坐起身来，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早早昏过去，非要硬撑。
“采莲，如果你和另外一个人约好了要演一出苦肉计，不用太投入那种，但是对方却不听你的，假戏真做了，你怎么看？”
她决定问一问其他人的看法。
采莲听了，仔细思考道：“回主子，属下认为，既然是苦肉计的话，不论如何，它的性质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原来是这样么？
楚执素也试着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她顺着采莲的思路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言之有理。
那点莫名的情绪很快被楚执素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禁感慨于裴玄柳为了逼真效果无私献身的精神。
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变卦比变脸都快的裴玄柳这次这么听话地配合她，她还有点欣慰。
既然他亲口说了有办法，那她也不用太过担心他了，给他悄悄多塞点药物好了。
这么想着，楚执素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在等待东宸皇的日子里，楚执素每日都会独自去天牢里看望裴玄柳并监督他按时上药。
在楚执素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的注视下，裴玄柳解开衣物，露出了到处都裂着猩红伤口的上半身。
考虑到天牢里阴暗潮湿的特性，楚执素便带给他特质偏向干爽的药粉替代有黏性的药膏，防止伤口愈合时因为闷不透气而出问题。
裴玄柳慢慢地给自己上药，动作轻车熟路，仿佛身上的只是一些小伤。
“你有点瘦了，多吃点。”
楚执素瞧着裴玄柳因为年龄尚小还未彻底发育完全的清瘦身躯，支着下巴淡淡道。
“多谢主人关心。”
“不是本宫关不关心的事……”楚执素蹙眉，无奈地侧扶了扶头，不想听到他这种公式化的敷衍回答，“是你要做到才行！”
“那奴会做到。”
恰好裴玄柳给前身上完了药，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可怜兮兮地看向楚执素。
“主人……”
“怎么了？”
“奴够不到后背，可以劳烦您么？”
看他一脸恳求十分真诚的模样，想起自己不留余力在他背后打的木棍，楚执素只好随了他，“……那你过来点。”
裴玄柳听话地挪了挪身子，将后背转过来。
拨开他的发，她发觉与他伤口开裂渗血的前身不同，他的后背满是青青紫紫的血瘀，加之纵横其中的那些刀伤，比前身还要狰狞可怖几分。
楚执素手脚有些笨拙，给他上药的时候不是不一小心碰到了伤口，就是药粉没有控制好用量撒多了，抖到了地上。
“抱、抱歉。”不利索的手又一次误触到了裴玄柳后背的伤口后，楚执素垂眸抿了抿唇，充满歉意地出声道。
裴玄柳应声回道：“您帮了奴在前，奴又怎会因为您的小失误而怪您。”
楚执素略感无地自容。
状况频发的上药结束后，裴玄柳回身冲她眨眨眼：“主人，不出几日后，奴便能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