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戢不由暗暗皱眉,本是尾随两个小毛贼,不料却闯到贼窝里来了,此番前无去路,要想后退,这荒山野岭间,又不知该往什么地方退,想要报信,又没个地方,若就隐藏在此,待天一亮,哪便无所遁形了,以自己的武功,与束手就擒没什么两样,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不就是立刻被人就地砍死,要不就是被人请进黑牢,也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饶是他足智多谋,此时此刻,也不由傻眼了。
正无计可施,忽听不远处水声叮咚,似有一条潺潺流水。顿时心头一喜,自来水脉难寻,何况是这荒山野岭之间,这建寨之人之所以把营盘置于此处,想必也有这条水脉的原因,如果自己没料错,这水脉定然连同连同。念及于此,顿时心头大喜,转念一想,不由得又犯了难,这山寨把守极严,无异于龙潭虎穴,自己那华而不实的武功,怎地去闯那龙潭虎穴?左思右想,委实难决。忽地一咬牙,心想:“与其在此处等死,不如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说不定还能寻出一条活路?”想到此处,当下在心里鼓起勇气,借着那黑幕掩盖,便即悄悄掩了过去,心里只盼自己能够飞天遁地,或是隐藏行踪,让别人看不到自己。
那水声在远处听来,只是叮咚作响,近前一看,却是好一条水脉,宽达丈余,深不见底。
杨戢心里打定主意,自是不敢怠慢,乘着四处无人,便悄悄下了水,此时已值深秋季节,山林溪水更是冰凉彻骨,丝丝寒气直透心脾。
杨戢直冻得呲牙咧嘴,一边缓缓向深处潜去,一边嘴里不住呼呼出气,他猜得一点没错,那条水脉果然直通内寨,以供寨内之人取水和日常饮食之用。
想是守寨之人,也没料到会有人从水里偷偷溜进来,所以那水脉防守得也不是太过严格,况且是黑灯瞎火之间,那水里纵是多出个黑影,一时三刻,也无人所觉。
也不知是其运气太好,还是他天生便有这方面的潜力,当下有惊无险的潜入到内寨之中,想是没人竟有人悄无声息的摸进来,内寨中反倒是防守稀松平常,深更半夜,连个鬼影也不见。
杨戢稍稍放下心来,只觉脸上好似糊了浆糊一般,难受至极,伸手一摸,满手浓妆艳彩,才知自己画的妆已然被水浸得惨不忍睹,忙就着水随意抹了几把,恢复本来面目。游目四顾,也不知身在何处,见得无人,急忙从水里爬了出来。
水声叮咚,在暗中听来,尤为惹人注意。
远处似有人所觉,哼哼唧唧的有人走过来查看。
杨戢吃了一惊,此处身处龙潭虎穴之中,若是被人发现行踪,小命只怕立刻被人收拾了。大惊之下,陡见不远处有一窄缝,也不知有何作用,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闪身钻了进去。
杨戢身形方才藏好,便见两个神霄阁的弟子打着火把走了过来,忽地心头一紧,暗叫:“糟糕?”原来他方从水中潜出,沿路水渍流了一地,两人火把一招,岂不无所遁形?可此时两人越走越近,想要躲藏,已然来之不及,不由心头一紧,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脑里只一个劲的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恐惧之下,已然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双腿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虽是用尽了力气,却仍是纹丝不动,豆大的冷汗,更是从额头滚滚而下。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寂静无声的石缝中,突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便按在他的肩头。
杨戢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便一下叫出声来,情急之下,也不敢去看肩上那手,究竟是人是鬼?
此番前有持剑杀人的恶徒渐渐走近,偏巧背后又有一只恶鬼似乎随时要择人而噬,杨戢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好不气闷,却又不敢呼出气来。
杨戢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似是那只恶鬼正在脖颈处轻轻吹气,顿时寒毛直竖,那两个神霄阁的弟子却越来越近,行踪立时便要暴露,顿时脸色发白,汗出如浆。
杨戢只觉生平从未这般奇异过,前面紧张得满身冒汗,背后害怕得寒毛直竖,眼见两人越走越近,那清晰的脚步声,好似重锤一般,一声、一声锤在杨戢胸口。生死一刻,脑中不由胡思乱想道:“自己受命下山,本是去衡山查探火神诀之事,哪知衡山未曾去成,先是神霄阁的雷火珠被盗,后又卷入上林书院的纷争之中,最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乱七八糟,鬼都不知道是何地的黑牢之中,罢了,杨戢自来贱命条,死了又算得了什么?也不知夏小姐听闻自己身死,会否掉上几滴眼泪,只怕不会吧,自己这条贱命,能唉声叹气几句,也算不错了。”
便在此时,杨戢突觉背后传来轻轻的吸气之声,那声音极轻,似是涓涓细流,正一点一点的凝聚着力量。
杨戢不由暗自奇怪:“背后这鬼在干些什么?莫不是在暗自磨牙,再来将自己一口吞下。”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背后一声:“梨花香、断愁肠。”
那声音来得突兀至极,杨戢顿时被吓了跳,随即又缓缓放下心来,心想:“背后之人能够唱曲,那定然是人无妖了。”
便在此时,那人又唱第二句:“千杯酒,解思量。”那声音方起之时,纤纤一线,好似那人有些中气不足,只从脖颈处硬生生挤出来一般,而后则逐渐清晰起来,却并不激扬滂湃,反而低徊婉转,在这暗夜之中听来,更是显得凄凄惨惨戚戚,衬着那辞,有一种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凄厉感,似乎是那唱曲之人经历了无心伤心事,一时间,天地间愁云惨淡,黯然神伤。
杨戢愕然道:“梨花辞!”
那人似不料他竟会识得这辞,扒在他肩上的手,莫名的紧了紧。
那梨花辞一起,好似有一种催魂夺命的效果,那本已走近的两名神霄阁弟子,突然停了脚步,随后好似颇为害怕,急忙调转头去,匆匆忙忙的向后退去,好像怕极了这歌声。
杨戢只觉莫名其妙,但见两人去远,心里倒是一喜,同时却又无端害怕起来:“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曲调一起,这些幺麽小丑便进阶抱头鼠窜。”惊异好奇之下,忍不住微微侧头,向肩上的那只手看去,顿时一惊。
出乎意料,那只手并不是白骨森森,也不是瘦骨嶙峋,更费粗短如棒。那是一只很特别的手,说不上一只纤纤玉手,因为那只手更白、更妖、透出一股浓浓的妩媚,手指上留了长长的指甲,静音剔透,不仅丝毫没有影响到那只手的美感,反而使那双手生出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杨戢生平从未见过这么白的手,虽是在暗夜之中,那只手却好似自带耀眼光亮,清清楚楚的呈现在面前,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细微的血脉。
此刻那最后一个‘量’字方才唱完,那尾音拖得极长,好似那唱曲人卷着舌头唱出,那凄云惨雾,霎时间变浓重了许多。
杨戢只觉五脏六腑被震了一下,头昏脑晕,胸口烦闷欲吐。
还好就在此时,那尾音终于在夜空中袅袅而绝,杨戢方才一口气呼出来,却听旁边一个柔媚的声音道:“你是谁?”那声音柔媚之中,又带着一种一生俱来的孤傲之气,那种孤傲,不似韩月那般冷冽,也不似夏语冰那般高雅,更不似那种孤芳自赏,而是以绝世才华冠绝天下的傲气。
杨戢心中一凛,心知此人就算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也定是一位才华横溢之人,忙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杨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