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点头答应,眼看洞外碧空如洗,虽知此去前途漫漫,凶险异常,不知怎么的,此刻心中却没一丝害怕,反倒是宁定安详。
此刻大雨已住,道路虽是湿滑,却也不像先前那般难走,夏语冰服了药,又安心睡了一觉,精神也随之好了许多,
难得在这荒山野岭之间,两人相携而行,虽说一个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一个落魄书生,武功低微,身份虽是悬殊,但两人相识已久,一番逃难,夏语冰只觉这杨夫子絮絮叨叨,有时又傻里傻气,性子倒是平易近人,在他面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杨戢只觉这夏语冰聪明绝顶,性格爽朗明快,虽是出身富贵人家,却毫不矫揉造作,渐渐放开怀抱,不像先前那般拘束小心,便是夏语冰与她说笑,也敢应上几句。
差不多行了半日功夫,重有回到碧落湖畔,只见湖畔寂寂,似是半个人影也无,想比先前的繁华热闹,虽只短短一日功夫,却恍若隔世一般。
两人躲在林中,正自探头探脑之际,忽听背后一人喝道:“你俩在这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什么?”声若洪钟,言词很是凶恶。
两人吃了一惊,均想:“糟糕,给人认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有些胆颤心惊,一时间,谁也不敢转过身来。
那人见两人痴痴傻傻,毫不理会自己,登时大怒道:“好小子,跑得大半日不见,原来是偷偷躲在这偷懒,还不赶快过来帮忙,耽误了魏舵主大事,小心扒了你二人的皮。”
两人当即心中一宽:“原来他并未认出自己来,想是来抓偷懒的人,碰巧遇上自己而已。”
杨戢含含糊糊答应一声,随即与夏语冰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的转了过来。偷眼看去,却见那说话之人穿了身宽大长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偏偏目光如豆,活脱脱一副猪八戒模样,差点笑出声来,念及先前见过的瘦竹竿,胖老鼠,大猩猩,心下不由暗自感叹:“这神霄阁怎么回事?怎地一个个弟子都长得好似怪物一般?莫不是其门中武技皆有神奇法门,方才把人练成了这副丑怪模样。”越想越觉有理,边走边暗暗点头。
猪八戒似乎早知这两小鬼平日里最是偷奸耍滑,见两人无精打采,反到没起疑心,只吩咐一声:“快去厨房,把东西全搬上车,还赶着去平安镇与舵主会合呢?”当下也不管两人,自管自得向前方去了。
夏语冰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魏东亭便在镇中,若不是杨夫子乘着雨夜逃出,只怕现在已然落入敌人千军万马之中,此番虽是回转过去,与先前形势可是大大不同。”她却不知,杨戢之所以这般胸有成竹,乃是在镇上偷听了文君集与魏东亭的对话。
当下也不去多想,害怕被人看出行藏,只得哼哼哈哈几声,急急忙忙的跑到后院之中,果见后院停了几张马车,数个神霄阁的弟子正在来来回回的往上面搬东西。
两人不敢多言,忙低着头,跟着几人去屋中搬东西,这里人人都是末流弟子,在门中只配做些杂事,彼此间也不相熟,一时也无人认出两人来。
杨戢见那些东西全是些吃食,粗粗算算,竟够千人之多,不由暗暗吃惊,不一会,东西业已搬完,那猪八戒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
众人齐齐叫了声:“朱师兄!”
夏语冰听得他当真姓朱,饶是他涵养功夫厉害,此刻听得此话,也差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朱师兄虽是长得像猪八戒,却高傲得紧,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只专心看那车上的杂物,好似众人还比不上车上的臭鸡蛋和烂菜叶,见得数目已对,便微微点了点头道:“出发吧。”
夏语冰见他点头之际,两只招风大耳,往下便是一扇,差点又笑出声来。
杨戢生怕她露出破绽,连忙看了她一眼。
夏语冰伸了伸舌头,急忙忍住。
杨戢拿他无法,只得皱了皱眉,还好众人此刻得了命令,尽皆跳上马车,两人不知要上那张车,茫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朱师兄道:“你两小子还呆头呆脑的干什么,还不驾车快走。”
杨戢连忙答应一声,给夏语冰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跳上马车。
朱师兄嘀嘀咕咕一句,便即向前而去。
夏语冰想不到竟有马车来坐,省了长途跋涉之苦,心下也是暗暗欢喜。
却见前方马车已经缓缓行动,杨戢喝了声:“驾!”长鞭挥洒,姿势颇为老练,俨然是驾车御马的个中老手。
夏语冰不识杨戢店小二出身,见他长鞭凌空挥洒,那匹骏马便吧嗒吧嗒的走了起来,随着他的呼和声,忽快忽慢,转折随意,温顺听话。不由大为诧异道:“想不到你这罗里吧嗦的杨夫子,还真个会赶车?”心中竟不知为何,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尽管前路多艰此刻心中也是欢喜无比。
杨戢听他无故又来取笑,叹了口气道:“吾辈少贱,惟知农事!”
夏语冰听他说得感伤,想来他定然吃过不少苦头,柔声道:“杨夫子,你生气了么?”
杨戢听她软语温存,只觉心头直跳,双颊发烫,耳边发痒,笑道:“没有,我生什么气,我只盼今生今世都能为夏小姐赶车才好呢。”
夏语冰听得他说:“我只盼今生今世都能为夏小姐赶车才好呢。”顿时心中一跳,心想:“他……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饶是她素来爽朗大方,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心儿怦怦乱跳,好似随时都要从胸腔处跳出来一般,又是欢喜,又是害羞,慢慢低下头去,轻声道:“你……你没生气,那……那就好,那就好。”
杨戢听她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咿咿呀呀,好似伤了嗓子,微微奇怪道:“你怎么了?可是嗓子又痛了吗?”
夏语冰摇头笑道:“没事,我只是心头高兴。”
杨戢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夏小姐好生奇怪,在这当口,还能有什么高兴事,碧落公子名动扬州,果然不同凡响。”莫管如此,见她这般开心,总比整日里寻死觅活,愁云惨淡来得强,念及于此,也就释然了。
夏语冰心下高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见杨戢手执长鞭,一脸刚毅,心中又是怦怦直跳,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如果能永远和他这般并辇同行,夫复何求?
杨戢哪顾得她小女儿心态,只在暗自盘算着如何脱身。
众人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因是些蔬菜杂物,行走倒快。果如杨戢所料,神霄阁弟子沿途设了无数关卡,每出数里之地,便能瞧见十几个神霄阁的弟子持剑站在路旁,来回检查盘问,其中不乏好手。
好在那朱师兄走在当前,因生得猪八戒也似,极是好记,认得他的人倒是不少,一路倒少了许多麻烦事。
好在关卡虽多,却多是滥竽充数,趾高气扬之辈,对这些末流弟子,全不留意,反倒对后面的蔬菜杂物反复检查,想来这两人虽是胆大包天,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眼前,偶尔有几个留意的,见得杨戢驾车熟练,毫无破绽,也便作罢。
如此一路前行,倒也算得上有惊无险,拦路的神霄阁弟子越来越少,待进入平安镇,前面的马车却突然停了。
杨戢心头一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正襟危坐,连大气也不敢出。此时身处千军万马之中,稍露破绽,立刻便要死于非命,饶是他素来从容,智计在握,也不禁脸色发白,额头见汗。
便在此时,前方缓缓行来一人,杨戢抬头一看,登时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