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薇一呆,愕然道:“找我。”
小雅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呆子,你可知我家小姐知道你来了京师,日日夜夜为你牵肠挂肚,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找你的。”
夏采薇听到日日夜夜为自己牵肠挂肚,不由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又是甜密,偷眼向苏红袖看去,旦见其美目流辉,晕开双颊,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娇羞,不由心花怒放,脱口问道:“真的。”
苏红袖脸色更红,急忙低下头去,扯动衣角,忸忸怩怩,哪还是当初那个洒脱不羁的苏公子。
忽听小雅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有的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早把我们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夏采薇急忙道:“没有,没有……”
小雅冷笑道:“狡辨。”
夏采薇不想过多纠缠,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刚才说你们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那上次劫走你们的人-------”
苏红袖害怕小雅说露了嘴,急忙道:“事情是这样的,因我离家日久,我爹怕我在外遇到危险,方才派了家臣将我悄悄劫了回来。”
夏采薇‘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害得我虚惊一场,只是你家的家臣出手也未免狠毒了一些,白白牺牲了两名‘神鹰门’的弟子。”心里却微微疑惑,当下也就放过,没去深想,过了一会,便忘怀了,以致后来追悔莫及。
苏红袖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以免被其听出破绽,话锋一转,问道:“你刚才在此望洋兴叹,所谓何事?”
夏采薇一怔,随即又想起心中之事,随口说道:“我在想,何谓大丈夫?”
苏红袖笑道:“这你都不知道,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你出身上林书院,这都不知道,看样子,书是白读了。”
夏采薇静静的听着这句话,心中忽然想起墨子的一句话:‘有义则生,无义则死,有义则富,无义则贫,有义则治,无义则乱’双眉一舒,登时茅塞顿开,心里连叫:“惭愧,惭愧。”自己与侍琴一见如故,此时她身陷险境之中,自己竟起了摒弃之心,想到此处,自觉卑微至极,无地自容,但又想到‘见菟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又不免斗志昂扬。他心胸间豁然开朗,脸上顿时神采奕奕,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心中所转念头虽多,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苏红袖见他脸上先自迷惘,继而羞愧,然后激动,最后凝定,却不知所为何事。
忽听夏采薇哈哈大笑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明白了,明白了,义之所在,当仁不让,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自顾自地的斟了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接而哈哈大笑起来。
苏红袖突觉他的笑声中有些凄凉之意,心下没来由的一惊,皱眉道:“夏采薇,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可是生病了。”
夏采薇此时心中已打定主意,不由怜惜的看了一眼苏红袖,想到日后人鬼殊途,再无相见之期,不由心头一酸,忽然想起那日买的匕首,慌忙从怀里拿了出来,柔声道:“红袖,这是我买了送给你的。”
苏红袖大喜,接过一看,旦见那匕首造型别致,做工却不甚精细,她是大有身份来历之人,别说这种匕首,便是‘望月剑,’她也从没放在心上,此时一见那匕首,想到自己情郎所送,不由又是激动,又是甜密,大笑道:“我便是死,也要用这把匕首。”
夏采薇心头一震,抬头正见她笑容满面,阳光下,更显清丽绝俗,娇艳无比,一时怔怔的凝望着,竟已痴了,心中却在暗叹道:“就让我最后看一看你的脸,记住你的容颜,直到阴槽地府,以至来生再相见。”
苏红袖高兴之余,突见夏采薇痴痴的看着自己,不由又是欢喜,又是娇羞,嗔道:“呆子,你看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夏采薇听着那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此话再明白不过,以后要与自己长厢厮守,一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却又感无限凄凉,鼻子一醒,眼眶一红,泪水已在眼中打滚,当下微微笑了笑,借着倒酒的时机,急忙低下头去。
苏红袖满心欢喜,翻来覆去的看那把匕首,也没注意到夏采薇的异样。
夏采薇默默饮罢三碗,举头向窗外一看,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夕阳的余辉将扬州照成一片金黄色。
夏采薇偷眼看了一眼苏红袖,暗叹一声:“时辰到了。”当下默默的站在身来,轻声道:“走吧。”
苏红袖一怔,随即感觉到了夏采薇的异样,狐疑道:“你怎么了?”
夏采薇勉强笑了笑道:“天色已晚,我要回苏府了。”
苏红袖‘哦’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道:“明日你早点来,我还在这里等你。”
夏采薇暗叹一声:“将死之人,又何必给人希望呢。”当下一字一顿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红袖,你忘了我吧。”
苏红袖全身一颤,如被电亟,眼前金星乱舞,脑里一片空白,惨然道:“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一下发什么神经。”
夏采薇背过身子,不敢去看她的脸,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苦闷,但一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不由长叹一声,硬着心肠道:“红袖,你忘了我吧。”
当下再不停留,举步向前走去。
苏红袖看着夏采薇的背影,只觉心一瞬间被撕裂捣碎了一般,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夏采薇失魂落魄的步入苏府,昏昏沉沉回到房间,径直躺在床上。
侍灯见夏采薇心头烦闷,也不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夏采薇躺在床上,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一会想到侍琴,一会想到苏红袖,一会又想到自己,不由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又是怨愤,又是气恼,他心里本早已打定主意,可事到临头,又觉浑浑噩噩,不知所措,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夏采薇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旦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置深夜。
夏采薇再无睡意,起身步到窗前,旦见明月经天,繁星点点,触景生情,睹目思人,此时便觉月光也变得甚为凄美。
夏采薇正在望月兴叹,忽听院中有人低声叫道:“夏盟主。”声音娇媚,似是出自女子之口。
夏采薇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的似是不怀好意,不由凝神戒备道:“谁?”
院中再无人无人答话,夏采薇游目四顾,旦见一棵松树后忽然闪出一道白影,身形一晃,向院外跃去。
夏采薇心中又惊又疑,暗道:“此人是谁,看其动向,似是故意在引自己前去,不知有何目的?”想来自己已处龙潭虎穴之中,也不怕什么危险,当下一提气,直向那道白影追去。
月光下,只见一道白影正向东北方掠去,旦见其衣袂飘飘,宛如御风而行,在屋檐之上跳动不休,顷刻间,已只剩下一串淡淡的白影,若不是夏采薇眼力奇佳,几欲难以见到。
夏采薇心想:“此人身法好快,看其身影,似是在哪见过。”心下虽又惊又疑,脚步却是丝毫不缓,将‘逍遥步’发挥得淋漓尽致,急向前面那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