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戢一惊,忖道:“三师兄何许人物,下手历来没轻没重,一旦开打,这文君集只怕非死即残,大家份属武林同道,此刻刚到扬州,何苦结下仇敌。真要惹出事来,以后也不好相与。”念及如此,急忙起身道:“文兄莫要误会,我三师兄多喝了几杯,还请见谅,原谅则个。”
文君集见李焱面目粗豪,兀自喝酒吃肉,毫无半点惧色,哪有半点道歉之意,哼了一声,冷笑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旁人中,有解得此诗者,皆是神色一变,转头看向三人,要看三人如何对答。
便是那小姐,也是秀眉一蹙。
那丫鬟则暗自担心道:“这文君集虽是心胸狭窄,却出口成章,倒不愧江东三大才子之名,却不知这三人如何应付?”
李焱草包一个,听其呜哩哇啦念了一串,听得莫名其妙,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方想胡扯一番,却听背后一人长吟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口虽吐人言,畜生把人装!”
听得此话,众人急忙转头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杨戢。
杨戢本是谦谦君子,轻易不说恶毒话来,哪知文君集说得太过难听,不由心生怒气。
李焱见杨戢开口,顿时心头暗笑:“杨六郎可是名符其实的书呆子,这文君集与他比文采,那肯定是癞蛤蟆跳油锅——找死。”当下哈哈一笑,只顾低头饮酒。
韩月也是皱了皱眉,看了杨戢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中自有不少好事之徒,一见又有好戏可看,纷纷来了精神。
文君集脸色一变,冷冷道:“阁下是----?”
杨戢微微一笑道:“青丘杨戢。”
文君集冷笑道:“阁下既然以‘戢’为名,如此锋芒毕露,未免名不副实。”
杨戢淡淡道:“在下区区一俗人,哪能谈什么名气,当然比不过名震天下的‘神门四凶’。”
听得此话,文君集不由心头暗笑,忖道:“算你小子长眼,倒也知道我的名号。”
哪知杨戢话题一转,笑道:“看阁下长得獐头鼠目,油头粉脸,又名文君集,想必就是‘神门四凶’中排名第三的‘乱世凶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便是韩月,也不由轻轻一笑,报了那文君集的轻薄之意。
文君集气的脸色铁青,却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李焱心知杨戢胡说八道的本事,比起自己,可谓过之而无不及,慌忙凑上大头道:“那其余‘三凶’呢?”
杨戢看着四人着实有些讨厌,此刻已经成仇,也顾不得其他,哈哈一笑,指点江山道:“你看那第一个,虽是眉清目秀,却是贡高自慢,定是那心机深沉之辈,定是那‘四凶’中,坐第一把交椅,‘凶神恶煞’侯慕白了。”
众人转头去看,当真是名副其实,入木三分。
只听杨戢说道:“旁边那位,虽是一眼严肃,却是黑衣如墨,眼露凶光,必是心狠手辣之辈,四凶’第二把交椅,‘穷凶极恶’谭平。”顿了顿,又道:“至于最后一位魏东雷,这人最是厉害,生得肥头大耳,鼻歪眼斜,好不丑怪,外号‘巨恶元凶’,咱们可得小心。”
‘神门四凶’一出,众人虽是碍于神霄阁的面子,不敢放声大笑,却也不少人笑出声来。
哪知李焱耸了耸肩,笑道:“‘神门四凶’,也不怕给天下人笑掉大牙,俗话说: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凭这四人的做派,只佩叫‘贱人四凶’。”
这‘贱人四凶’何等了得,霎时间,众人哪还忍得住,尽皆捧腹大笑。
四人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文君集勃然大怒道:“无耻之徒,污言秽语,有辱斯文,就不怕平白辱没了师门。”
提及师门,杨戢倒不敢随意开玩笑,赶忙谦恭答道:“文兄教训得是,在下只读得几年书,自是比不上文兄的满腹才华,却不知文兄今年几岁,读得几年书,在哪高就啊?”
文君集平日最喜吹嘘,耳听杨戢来问,正中下怀,傲然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本公子二八年纪,自幼熟读经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杨戢点头道:“文兄自诩才高,遍读天下群书,在下佩服,不知可识得《卧春》一诗?”
众人心下一奇,听那杨戢方才说话,必是才高八斗之辈,此时怎反倒考起这文君集的诗词来了。
面面相觑间,继而转头看向文君集,看他如何作答,场中随之倒是一静。
杨戢言语说得谦恭,但那一脸还没来得及撤掉的笑容,却不免让他谦卑态度,大打折扣。文君集看在眼里,怒在心来,一听对方竟考校起自己诗词,当下哪知是计,还道对方黔驴技穷,计止于此,平白给自己扳回一城,哈哈一笑:“如此名句,竟会不知,也配读诗书。无知之徒,给本公子听好了。”
杨戢忙装出十分严谨模样,缓缓道:“在下洗耳恭听。”
文君集沉吟了一下,露出满面笑容,故意提高嗓音,高声背诵道:“卧梅又闻花。”
方才背出第一句,只闻得场中‘呵、呵’数声,显是有什么人在极力忍笑。
文君集皱了皱眉,暗怪那人打扰自己,当下也没在意,又背一句:“卧枝会中第。”
此句一出,那“呵呵”之声已是此起彼落。
文君集暗暗奇怪:“这些人难得都得了失心疯不成,一首诗,有什么好笑的。”当下强忍怒气,又背一句:“邀闻卧室睡?”
此句一出,有不少人嘿嘿作鸬鹚之笑,侯慕白更是在旁对他挤眉弄眼,不断暗示,好似这最后一句,罪大恶极,上干和气,疫疠为灾。
文君集虽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却想:“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之辈,见我背得这名句,便在那做这无耻模样,当真讨人嫌。”念及如此,不今不顾,反是大声道:“卧室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此句一出,霎时间,喷酒声,大笑声,哀叹声,怜悯声,鼓掌声,念经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便是一向冷冰冰的韩月,也不由莞尔一笑。
那小姐这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丫鬟更是捧腹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