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看大门长相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婢女正在门口扫雪。
这妇人来楚王府几个月了，楚王府的伙食很好，腰围更是粗了一圈，坐在门口就像是个门神似的，但是记性很好，主人家交代她的事，她从来忘不了，谁来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入，谁和狗不能进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反而一个妇人看着这大门，从来没有失守过。
更何况这处是个肥差，达官贵人来，妇人不敢乱来。
但是有不少穿着精致绣鞋，脸上遮着轻纱的姑娘坐着马车“不经意”的路过，鼓起勇气好奇来问，楚王爷在家吗？
这妇人就捧着肚子乐呵呵的回答楚王府不在府里，或者出去了。
那些姑娘会给她一点好处，比如一些糕点淡嘴，胭脂水粉盒，这妇人就会笑呵呵的说真话，说小王爷在家，或者小王爷出去办事了，姑娘有事吗？
姑娘们多数会留下一块带着香味的手帕，或者递上一份带着幽香的纸张考究的书信，掩面离开。
这妇人乐呵呵的吃着糕点，把信收好，等小王爷回来，再给小王爷身边的跟班王小二，不过她从打扫书房的伙伴那得知，那些信和手帕都在小王爷的书桌案几上吃灰呢，动都没动过……
这妇人吐着白气扫着雪，正美滋滋的想着，就看到自己把雪扫到了一双痛的通红的大脚上。
这大冬天的，穿着一双露脚趾的麻布鞋，妇人心说怕不是个乞儿，哪有大早上的就来要饭的？也忒不懂规矩了，抬起头就要拿扫把把人赶走。
就看到一个神色木讷的和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抬头看着楚王府的匾，问道：“妇人，这里就是楚王府了吗？”
看门的妇人连忙点了点头，云里雾里点了点头，这次来的不是小姐，是个衣衫褴褛的大和尚：“大师，您有什么事？”
就听门内王老管家的声音传出来：“让他进来。”
家中王老很少出来迎人了，除非是越王那样的皇亲或者是宫中上了品级的大官。
妇人连忙把扫把树在身边，低了低头：“大师里面请。”
楚王府的大门在杨莲真伽踏入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把门合拢了。
妇人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只有昨夜大雪融化，从树枝上坠落的声响。
也没有任何人观战。
这一战之后，前院里到处都是血和被毁损的木屑、兵器。
两个人都不用兵刃，这都是两人的一双肉掌损毁的。
吐蕃高原常年积雪的法华寺，苦修罗汉杨莲真伽；和当年以一指独战前隋第一猛将宇文化及的大唐王钧昌，在今天之后，各自在床上躺了三天。
王老管家被抬到床上的时候，胸口，腹部各有两个黑色掌印，嘴角带着一抹鲜血。
杨莲真伽据说是被吐蕃在长安的和尚寺庙接走了，走的时候也是被两个穿着僧袍的僧人用担架抬走的，肩头，腹部，腰间各有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
李宽从来没见过王老受伤过，慌的团团转：“阎立本你个狗艹的！傻站着干嘛，快去请御医！就说楚王李宽说的！让他快点滚过来！王小二，去抓药，要最好的，价值千金的，什么好给我用什么！快点！晴雯儿快点用冰水给王老敷上……”
王老躺在他那张小床上，咳嗽了两声，看着李宽在门外忙碌的模样，一双鹰眼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目光。
他又看向头顶几十年如一日的王府房檐，自己是不是老了？挨了几掌就浑身疼，动也动不了了，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今日可以把杨莲真伽的命留在楚王府，怕是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找楚王府的麻烦……
这是他自愿的，他太渴望一战了，武夫的世界是外人没有办法理解的，听说吐蕃第一罗汉要来挑战他，王钧昌兴奋的一夜都没睡着，在雪地里站了一夜，调整心境和状态，以便达到巅峰。
楚王府忙碌的时候，一个老头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院入口，手上提了个小药包，要不是他张口说话，谁都没有发现他。
老头慢慢走进来，把药包放在案几上，揣着手看着躺在床上的王老管家，笑呵呵道：“能耐了啊王钧昌，一把老骨头了，还和年轻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动手，咱们这个岁数了，要惜命，惜命才能把日子过得更好……不过也算是没给咱们大唐丢人。”
王钧昌咧开嘴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宽朝着来人拱了拱手，连忙让座：“麦老丈。”
来的是天策府看门人，麦铁杖，天策府要想知道什么消息，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像抬抬手那么简单。
况且前日，杨莲真伽进长安的时候，这么大动静，天策府早就盯上了。
麦铁杖坐下笑了笑，看了看桌子上的小药包：“这服药本来是老汉求药王孙思邈留着给自己的，就是啥时间快没气了，也能吊着口气的神药。得，先给你用了，我还没和你交过手呢，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凉了，来年，小楚王忙里偷闲还得给你上坟去，丢人啊……”
麦铁杖说完，站起来，挥了挥手，背着手离开了。
李宽看着麦铁杖小老头的背影，心里一暖。
小老头虽然嘴皮子毒辣，明显是雪中送炭，把最好的药送来了，李宽心里感激，让人煎药，喂王老喝下。
果然是药王的神药，王老喝了之后，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而且呼吸匀称了，睡着了。
等宫里太医赶过来，轻轻的给王老检查，出来之后给李宽也感慨神奇。
明明五脏六腑受了伤，但是王老却精神头很好，假以时日调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留下一些养体药方和药物。
李宽本来要给几个太医一些问诊费，这也是惯例，几个太医坚决不收，笑道：“小王爷看轻咱们几个了，这王老是替大唐和吐蕃的高手较量的，这钱收着昧良心。”
李宽望着门内已经睡熟的王老管家，心中一松。
老头子，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