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老张那边就应该有什么消息了,他去北京了。”
“还明天呢,都今天了。”
苏沫打开手机看时间。这家伙儿忙的都没觉得十二点多了。
“忙晕了。”小警察揉着脸,缓解疲惫。
“去北京了呀,”苏沫沉吟着,“调查过彭郁松现在单位的人际关系没有?”
“调查了,老张去的,他反馈回来的消息,说彭郁松很宅,基本是上班办公室,下班宿舍这样的一种状态。喜欢网购,总有取不完的快递。除了他们科室的那些人和上一级领导,基本谁都不搭理,独来独往的。挺傲的一个人,又是后来调动过来的。他同办公室的人的人都问了,口径很统一,没什么疑点。所以,那个U盘可以排除是单位里边的东西了,着重调查他家那边。”
“简单啊。”
“很简单。他的家庭关系也简单,但是他的家族似乎不太简单,这个得等老张回来说具体的。”
“不知道这块优优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多少。”优优忽然插嘴。
两个人吓了一跳,都看她。灯光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有汗迹,苍白的唇,唇瓣上还有牙印。
“怎么了这是?”
苏沫站起来看着她。
“疼。”优优有气无力的,“疼太厉害了,我就想吐。我怕吵到病房里的人,想去走廊里的洗手间。”
“我陪你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小警察些许的唏嘘。这个连呕吐都担心吵到别人的女孩子,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一番际遇了呢?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着实是一个有趣的东西,有时候很无厘头,有时候厚此薄彼,更多的时候福祸相依。
一会儿功夫,不远处传来了低微干呕的声音。再一会儿,优优和苏沫慢悠悠的走过来。小警察目不转睛,这两个人的搭配,竟然,很有意思。优优是一身宽大的病号服,倒是更衬托出她的清瘦,那裸露的细长脖颈,看着都让人担心。苏沫是一身机车服,又酷又飒,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简约干练,同框出两种美,各有千秋。
“优优,要不要这里坐一下?”
小警察挪到床角,给两个美女挪出来了位置。
优优轻轻点头,坐下,问:“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的,你们看,我都可以。你们一个、两个都留下来熬夜是为了什么?”
小警察被被问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苏沫活泛一些。
“现在就是这样的工作流程,因为嫌疑犯那边还没有交代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必须要保证与之相关的人的安全。”
优优垂下了羽睫,她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难过的想:到底还是不相信我,恐怕是在监视我吧。算了,人生到此,认了。
“刚才 ,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你们说彭郁松的事情。”
“是,我和苏沫在分析他这个人。他的家庭成员很简单。”
“是,很简单,爸爸妈妈这样。他家是满人,正蓝旗还是镶黄旗,我忘了。”优优想了一下,“是镶黄旗的。他叫他妈妈老佛爷,叫他爸爸就是老头。他妈妈很强势,他爸爸宠出来的,宠了一辈子。”
“他家在北京市里?”
“北京市里倒是有两三套房子吧?他住一套,他父母还有一套,我记得他说,其实都不怎么住,钟点工经常会打扫,我记得有两次钟点工给他打电话问事来着。似乎,还有一套,因为有次他打电话约工人,说要装修一下哪个位置,谈过价格。我问有人要住?他说不是,还说北京房租可贵呢,收拾出来可以租出去,放着也是落灰。”
“那他父母和他都住哪?”
“怀柔。在怀柔山里,他家有个小山庄,他父母在那里。他家的祖坟地也在那附近,去年清明,他回去过,还发视频给我看过。他嘛,他住宿舍的,北京那边,他也是喜欢住宿舍的。”
“为什么?”
苏沫很敏感,她似乎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优优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眉目低垂,忧伤浮动,“他怕孤单的。”
“哦?”
“他是一个人长大的。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这两边混着生活的,上小学的时候才被父母接到身边的。三年级之前家里给他顾着保姆照顾他,三年级之后,他捣乱使得保姆做不下去,又不肯要新的保姆,他以为这样父母会抽空照顾他。但是,他们给他包了一家饭店,又派了司机专门接送,还给他很多零用钱,让吃喝玩乐都不愁的。”
“就是没有陪伴?”
“是的,”优优叹口气,“他从小很怕一个人,怕宽敞的空间,他现在都喜欢特别狭小的空间和居所,说安全,有人气,让他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行尸走肉。有人是幽闭恐惧症,他是就喜欢狭小的空间。”
缓口气,优优继续:“别人烦躁的日常,是他的不可得。他从小想见到爸爸妈妈,唯有惹事,上初中开始的吧,他就不停的惹大事,必须靠转学才能平息那种的。初高中六年,他转学了三四个学校。很叛逆。”
“他这是潜意识想得到父母的关注。”
“是,他起初是故意捣乱,后来,就是习惯了,他忍不住,就想惹事。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成年之后,还专门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这么说。”
“孤单的孩子。那他父母为什么那么忙?”
“我问过,他说他父母当时是创业阶段,就忙。后来又是公司运营需要,而且他父母,似乎更喜欢过二人世界,不太喜欢他打扰。我完全无法想象,父母怎么能够不陪伴孩子成长的?至少也应该有一个陪伴吧?有时候,我会逗他,你一定是你爸爸妈妈充话费送的孩子。”
“是,大部分是普通人家,少部分会有一些特例,不是每一家都这样的。你家的爸爸妈妈,一定是陪伴你长大的。”
苏沫安静的面容上,是淡淡的笑,优优看到,也笑容清浅。
“是的,我妈妈赔我的。我爸爸就忙了些,不过初三和高三这两年,爸爸有专门接送我上下学,尤其高三,他几乎推了所有应酬。接送我,就是他的日常。”
“你多幸福。”
“是,我比他幸运太多。”优优揉搓着手指,“其实,孩子都很敏感的,小时候,我也以为,我爸爸不喜欢我,因为我经常见不到他。早晨上学走,他还没有起来,晚上又是睡着了,他还没有回来。所以,我现在都有一个坏毛病。”
优优有点说不出口了。
苏沫却好奇的不行,“什么坏毛病?”
“我,我,”她扣着手指,面颊上飞起一片嫣红,很局促的说:“我喜欢成熟温暖的男人,很有安全感。”
小警察忽然明白,她怎么会跟一个并不怎么出彩的彭郁松在一起了。安全,陪伴,是她幼年心里对父爱的渴望。这是两个渴望关爱的人,他们在报团取暖。
“彭郁松其实也一样的,他很渴望他的父母的,但是他又不怎么联系他们,他心里是有怨气的。他总说,他每一次回去,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在打扰他们俩。因为他们出去玩总不带他,有时候两个人在饭店吃饭呢,才忽然想起来,他还在家呢,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定外卖,他们甚至都不让他去饭店找他们。他一直很难过的,哪有父母会这样拒绝孩子一起的?”
优优回病房了。
小警察和苏沫面面相觑。
这世界,总是无奇不有,对不对?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别人看不到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像身体缺失了零部件一样,寻找,安放,拼命试图让自己的生命完整、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