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儿痛苦地倒在地上,脖子处似乎有一块冰一直往她的身子里钻。她的心却热的发烫,似乎要把她的胸膛都灼穿了,周身上下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刺得她瘙痒难耐。她只得紧紧贴着冰冷的雪,瞬间一股热气从她身上钻出,这才缓过一口劲。
那一刀果然还是不够稳吗?
她看着天上的圆月,像一块无瑕的白玉,好安静。她觉得有点累了,脑子好像从伤痕累累的身子里钻了出来,飘飘然无所着力,想打哈欠却张不开嘴,眼皮好重,整块天空好像都倒在她的眼皮上了,她笑了,自己竟然睡到云朵上去了。
一块乌云遮住了白晃晃的月亮,她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就这样睡去吧。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天地渐渐暗了下来。
突然,“啪“一声,一只黄色的物事突然落在她的身边,呛起一片雪。”哎呦,疼死我了,哎呦…哎呦…夜生,你行行好给我一刀吧,这怪毒我受不了了…”。
是猴子,她笑了,又勉强睁着眼睛。
恍惚中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像一棵肃穆的树,不知何时已立在她的跟前。
黑色的披风猎猎。刀刻似的面庞,她眼神一亮,是他?
“小美人,你也中毒了吗,哎呦,这什么毒啊,疼死我了。”
南灵儿不禁惨笑,但她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哈!”猛然一阵狂风突起,卷起一堆雪花,吹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顷刻,传来一串咳嗽的声音。“咳咳…咳咳…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这瘴气实在太难受!”是古狸的声音。她挣扎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正大口大口喘着气。蓝小铃却依旧沉沉睡在她身旁,只是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哼,大师兄…”
“解药。“
那蛇缩在那人的怀里,半露着脑袋。那人伸出了手,摸着它的头,似乎在抚慰着它。
他皱着眉头,半张脸侧近了阴影里,半张脸似乎变得更白,显得异常诡异。
“你是要我自己来取吗。“
那人不禁拽了一下拳头,又缓缓放开了,似笑非笑:“师兄,你知道的,我向来没有带解药的习惯。 “
“就算我中了毒,也只能等死。”他那双眼泛着绿光,好似两条藏在黑影里的毒蛇。
少年冷冷盯着他,最后竟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蹲了下来。
“你来了。”南灵儿一直盯着他,此刻终于笑了,云淡风轻。
“别动。“少年的冷峻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悲切。
黑猫从他的肩膀上跳下来,嗅了嗅她的脸,摇了摇脑袋。
突然,一只丑陋的绿色长物从少年的怀里钻了出来,跳到地上,甩了甩石块似的脑袋,“我的祖宗,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
它爬到南灵儿的身上,凑上去,提溜着眼睛看了看她的脸。
“不行了不行了,夜生,这个女的不行了,早点解脱吧。”
“嗤”一声,它竟吐出了一把长刀,刀身狭长,通体黑如炭石,直得像一把剑。“用这个吧,一刀就够了。”
那猫突然扑过来,一爪。“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又抓老头干啥,我说得不对吗。“
南灵儿静静地看着那少年,她有好多话想问,但她感觉好累好累。她想等睡醒了再问他,却又怕睡醒了再也见不着他,只得挣扎地撑着眼睛。
月光恰好,他靠的是那么近,完全地把她遮住了。她突然觉得夜风出奇地暖,暖得她要睡着了。她想把怀里那埙给他,但实在太困了,终于支撑不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少年看着她憔悴苍白的样子,仿佛风中垂垂欲落的白茉莉,凄美而悲凉。
人世间无奈的事何其多,十八兄,命运难道是早就注定的吗,勇敢的人是否都会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突然,少年的手指传来了一丝冰凉的寒意,是她的手指。月亮像是最后一次照亮她那黑暗而坚毅的眼睛。她发着淡淡的光,微微地笑了,像一朵纯洁的雪莲。
少年的心被触动了,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心。
他笑了,笑得淡然,就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我决不让死亡玷污了你的生命。
黑色的刀,像黑色的闪电,劈进了黑色的夜里。
“砰!”
一把白色的短刀硬生生截住了闪电。
“等等!”
少年的脸色冷得可怕,他瞥了古狸一眼,眼里尽是杀气。
古狸站了起来。那黑猫立起了脑袋,盯着她。她不自觉退了一步,想起之前那猫和狼对峙的场景,她嘴唇抖得发冷。但她看到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南灵儿,终于还是咬着嘴唇:“她还没死,或许还可以活。“
一听这话,一旁的猴子立马爬将起来,扯着几乎哑掉的嗓子叫道,”小美人,是真的吗,我也还没想死啊。“话音未落,又痛苦地在地上蜷缩着,不一会已没有了动弹,嘴里似有似无地说着胡话。
“哼,不可能,”那人冷笑道,“她中的毒比你们的更甚百倍。”
少年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南灵儿,她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落月花,只要能找到这个,”她看了一眼少年。
少年眼神一亮,却又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色。
“它就在这山上不是吗?”
“不”,少年叹了口气,“这种花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为什么…”
“哼, 看来世事往往这么凑巧,希望的尽头往往是绝望。”那人摸了摸手上的蛇,冷笑道:“可惜了!”
泪水一下子从古狸的眼睛流了出来。她不辞万里来找这花,最终得到的竟也是绝望。这样的痛苦她不仅会马上体验一次,恐怕还会…
雪稀稀拉拉地落着,风依旧是那样的冷,少年拿刀的手竟然颤抖了起来,他闭上了眼睛,空留一脸的悲切。
“落月花?你们说的是不是那朵只在夜晚才开的花,白胜月光?“
古狸这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只形似守宫的怪物,只是大了数倍,绿得丑陋。
“铎,”少年一把把刀插在地上,拽起那怪物,神色激动,声音竟不自觉地颤抖,“吐出来!“
“哎呦,我的祖宗,我只是知道,没说有啊。“那怪物拼命挣扎,一脸苦相,不住地左顾右盼。那猫一跃而起,又刮了它一爪。
“哎呦,小祖宗,别抓别抓。“
“你既知道肯定见过,既然见过,你肯定藏了。“
“额,嗯,倒也,嗯….谁说的,我没有…真的没有...”
“哼,再不交出来我就自己取!“少年拔起黑刀戳住它的肚子,它立马吓得四肢乱抓,像一个溺水的胖子。
“好吧好吧,可你要拿东西来换,这可是个真正的宝贝,独一无二…”
“哼!“少年恢复了冷漠,一把把它摔在地上,“说!”
“额,嗯,虽说你对老头有恩,但这个可是我的心头肉,你可不能怪我…”
“再废话我就把你杀了!“少年冷冷撇了它一眼,硬得像一把刀。
“好好好,祖宗,那老头我就直说了”它斗大的眼珠子一转,“听说黑猫者,九命归之,老头斗胆要收你一条命。”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嗤”一声,它整个身子宛如木头一样被硬生生翻到了半空,随后重重摔到了地上。
“哎呦..我的小祖宗…”那黑猫亮出了铁似的爪子抵住了它的喉咙,面目狰狞,犹如怨灵一般,吓得它瞬间噤声。
“好。”少年把黑刀插在地上,面无表情。
“真,真的?”那守宫探着脑袋,它没想到少年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那黑猫转过了头,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少年,一下跳到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脸,垂头低呜。
少年的眼神冰得似铁。
那人看着少年,突然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阴鸷:“哈哈哈哈,一个天生为了杀戮的人,竟会轻易为了一个无相干的人丢一条命,真是可笑啊,夏夜生。“他怀里的毒蛇像是嗅到了猎物一般,缓缓地爬上脖子,吐着瘆人的红信子。
一把刀,有了顾及,就算除了鞘,也没有了锐气,又有何惧。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他瞥了那守宫一眼。那守宫也不闹腾了,连忙爬将过来,把一只爪子径直伸到肚子里去,一顿掏腾。
倏忽,那爪子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冰似的圆块,冒着森森的冷气。那圆块在月华的照耀下,白得竟不似人间之物,里面隐隐透着一朵形状奇特的花。与其说是花,却更像是一片白得出奇的叶子。似有若无的骨朵,长而直的花身,像美人的秀指,更像剑客轻灵飘逸的剑锋,凛然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品势。
“竟是独瓣,果真是世间至宝。”那人的眼里流露着贪婪,他肩上那蛇也立起了身子,瞪着灯笼似的红眼。
古狸失神似地凑上前去,“只有一瓣吗?“言里却透着说不清的落寞与失望。
“小姑娘,此言何来?这落月花可不是俗物,花瓣不是越多越好,“那守宫昂着头,”落月花开无定时,或一年一开,十年一开,甚至千年才一开。此花一开,皓月失空。月光愈盛它愈美,故有落月之称。它平日里尽收天地灵气,风甘雨露,好似一个醉心练剑的剑客。练剑之人到达至高境界往往返璞归真,一招便胜一万招,但这种境界往往可遇不可求,乃天来之笔,落月花的独瓣亦然。“
“嗯,我知道。世事如此,也罢,给我吧,我能救她。“古狸黯然说道。
那守宫看了看那少年,少年点了点头,它便递了出去。古狸弯下了身子,伸手去接,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守宫急忙大叫:“啊,花!“
只见那冰样的圆块被一条黑索卷起,朝着那人的手掌飞去,竟是那人手上抓着那黑蛇当鞭使,一下把那花从守宫的手中夺走了。
那人神色得意,张开手掌准备接住那花。就在此时,刀光一闪,他脸色大变。
花不知何时已到了少年的手中,那把黑色的刀依然插着地上,发着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