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佑天殿。
入目便是四丈高的青铜立鼎立于中央,烟香从中袅袅漫出,氤氲漾徜垂落于地面。
笔力苍劲的诗文题字挂于壁上,满满当当填满了四周,一开门轻纱卷碧烟,烟雾冲殿顶,一派幽静萧疏,宛若跻身仙境,不染凡尘。
作为萧国的君主,萧正青三年不上朝,整日就把自己关在这,除了自己信得过的几名太监和伺候的宫女,其他人一律不被准许踏入。
连萧丞焱也是第一次来,他颇为讶然,直到孙礼引着去了里间,都没搞懂父皇意欲何为。
里间内,皇帝萧正青,太子萧聂寰,汝王萧廷霖已在此恭候多时,不光萧丞焱见到几人怔愣,一旁的太子和汝王皆是如此。
儒雅孱弱的萧聂寰依旧维持着太子固有的淡然,反观另一人却瞪大了眼。
萧丞焱看了看面前的座位,长桌之前,对面坐的是皇帝,束道髻着飘逸道袍,阖目凝神仿佛入了定,他的左右手自是不能坐人,片刻萧丞焱选择坐到了萧廷霖身侧。
萧廷霖:“?”
就这样,萧廷霖被萧聂寰和萧丞焱夹在中间,他茫然的看了看左,又看了看右,一双怜月般的桃花眼,浮现出了平生以来最大的困惑。
这三人平日联系甚少,如今竟凑到了一起岂不是稀奇事一桩,而更稀奇的是,孙礼竟不退下,反垂手立于皇帝身侧,似是等着随时奉命行动。
萧丞焱疑惑不解,莫不是在宫中安排人被发现?不应该,他挑的都是些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绝不会出岔子。
萧聂寰也疑团莫释,难不成联合下臣私造兵器之事被查出了?不能,陈元早就被他秘密灭口,线索早断了。
唯一心中坦然的,莫过于此刻坐在中间疏懒的萧廷霖,他平日吃喝玩乐,什么私造兵器什么派人渗入宫中,一样都没做,此刻倒是闲适。
三人就这样坐着,一时殿内寂静无声。
轻纱卷,风萧瑟,在场人皆心绪繁杂。
太监孙礼俯到萧正青身侧,低语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嗯。”萧正青这才睁开了眼,有着和对面三人一样的狭长双眸,但却比他们更加冰冷薄情。
飘逸清徐的宽大道袍衬托之下,那张坚毅的面容愈发凛冽,硬朗凉薄简直和萧丞焱如出一辙。
他定眼瞧着面前的三个儿子,微微抬手,嗓音寒冽,“传膳。”
许是多年修道的缘故,他周身无一丝王者之态,多了几分仙人之姿,乍一看倒和萧聂寰的气度有些相似。
几名宫女默然垂首将膳食端上了桌,转瞬佳肴美馔,甘脆肥醲便堆满了整张紫檀木长桌。
“用膳吧。”萧正青拿出了一国之主的姿态,发了话,三人这才敢拿起碗筷,可也不敢动第一筷,只等萧正青夹了一口青菜咽下之后,三人才纷纷开始夹菜。
几人悄然无声的吃着,平静到似真的是一场寻常皇族家宴。
“孙公公。”
缄默良久的萧正青开口了,他夹了一块清蒸豆腐放入口中,“你瞧着朕这几个儿子,谁更像朕?”
皇帝问话,可得仔细的答,孙礼是萧正青身边的老人了,他只把目光看向面前闷头各吃各的王爷太子,沉吟道:“奴才瞧着,个个都像陛下。”
岂不是个个都像嘛,太子有着他的谪仙之气,宣王有着他凉薄坚毅的五官,至于汝王……
大概是继承了他的不务正业。
萧正青冷哼了声,“油嘴滑舌。”他眸中晦涩,吃着碗里的粉蒸虾仁,又问,“那你瞧着,朕这几个儿子,未来哪个能继承大统?”
“这全要遵循陛下旨意。”这次孙礼没犹豫,紧接着就答,这种问题迟疑半刻都要仔细着项上人头。
“好啊,哈哈朕的旨意。”萧正青难得的轻笑出声,抬眸冷冷扫过面前垂头默然吃菜的三人,“你看看他,从小逢人就爱笑,真是和煦温柔,实则惯会用冷刀子。”
他拿着筷子指向对面儒雅斯文的萧聂寰,听了这话,萧聂寰抿了抿薄唇,放下了碗筷。
“这位,整日绷着个脸,跟谁欠他银子似的,城府极深。”萧正青又指向另一侧冷脸吃饭的萧丞焱,听了这话,萧丞焱咽下嘴里的东西,舌尖僵硬的顶了顶腮。
萧廷霖正幸灾乐祸着,坐的懒懒散散,笑嘻嘻吃的正香,无硝烟的战火很快就轮到了他身上。
“朕这位皇儿可就了不得了,从小就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整日好吃懒做!游山玩水!歌楼妓馆没有不见的身影!”
原来,最后轮到他,是因为他这里词多……
萧廷霖忙敛了笑脸,不再懒散端正了坐姿。
别管是在东宫,还是在宣王府汝王府,几位王爷太子多么嚣张,在这都收敛了,一旁孙礼见场面略有尴尬,忙给几人斟茶,一边笑道:“这说明主子们都是有个性的,这才是龙子龙孙,跟那寻常人家自是不同。”
三个人皆僵在那,只等着对面的君主再一次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萧正青才缓缓夹起一根菠菜放到萧聂寰碗中,萧聂寰忙端着碗接着,“人人都说这皇位继承,是朕说的算。”
他又夹起一根菠菜放入萧丞焱碗中,萧丞焱也忙把碗端着接过,“你们说说,这是朕说的算的吗?”
又同样夹给萧廷霖一根菠菜,萧廷霖也如上照接,“不管你们几个心中是怨朕也好,气也罢。”
“儿臣不敢!”三人皆惶恐将碗放下,异口同声道。
萧正青摆了摆手,老神在在道:“吃完这顿饭,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既是兄弟,之间还是应相互辅佐才是。”语调从容稳重,好似真的因常年修道,觉醒了那般。
吃了差不多,到了萧正青修道的时候,孙礼将三人送到门外,很快就阖上了那高大沉重的红木殿门。
三人站在门口,一时无言,萧丞焱思陆苓心切,不想跟二人说些虚词,便什么也不说直接奔着鸾仪宫去,只刚与萧聂寰擦肩而过,对方就开口了。
“二弟这是急匆匆去哪?我们三人难得相聚,何必急的走?”他依旧笑的温和,如沐春风。
萧丞焱住了脚,没回头,冷冷道:“本王还需赶着给母后请安,恕弟难以奉陪。”说罢抬步便往前去。
“如此着急见弟妇吗?母后那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