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园子里,前头小厮提着灯笼引路。
姜毓留:“你今日莽撞了。”
连芝:“是啊,你当众反驳金家大爷,怎让他下得来台?”
金晋噘嘴:“罗家待我们如初,我们为何要主动去改变这一切呢?就算真的牵扯上利益,那也等到时候再说吧。”
姜毓留沉沉地看着金晋,忽地一笑:“你这份豁达,令人汗颜。”
金晋扯扯嘴角。
在府里闷了三日,收到罗家来的帖子,金晋满血复活。
金晋拿着帖子高兴得乱转:“罗兄说要带我们去赏雪呢。”
姜毓留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调侃他:“这会儿倒是不嫌京城冷了。”
金晋:“围炉煮雪多么风雅呀,冷一点就冷一点吧。”
末了又唤小厮让去贺与贺韫说一声。
连芝拦下他:“贺家那边想必也收到了帖子,明日我们早起去接贺韫便成。”
翌日,一行人早早起了床,金家夫人一早就命厨房备下了许多点心,“你大伯虽不说,但是记挂着你们,昨日就吩咐厨房做上你们喜欢吃的吃食带着。”
金晋等人郑重谢过,坐上了马车。
金晋呼出一口气,心情极好。
连芝笑而不语,金家大爷这是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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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新春,整个正月,王冬初和家里的两个小子穿梭在各家宴会上,不止认识了许多贵夫人,还收到了许多家的宴会请帖。
王冬初挑着合适的人家去了,比如说王阳未来岳母李夫人的娘家,学堂的先生家,成刚媳妇儿的娘家,其余的与自家没有什么关系的她都找借口拒绝了,只送了一份不轻不重让人挑不出错的礼。
新年过后,三年一次的会试开始。
京城的大小客栈全部被学子们占领,有些进京迟的学生们找不到住处,只好租住在附近的居民家中。
京城人士对此现象早已见怪不怪,每一届会试,都有这样的学子,他们收的房租也不贵,只当是留一份香火情。
此届会试,贺韫也参加了,罗立升几个起了个大早将贺韫送到贡院门口,直等到九日后再来接人。
而王冬初,趁着会试的热点,又推出一道金榜题名的新品,助力广大学子参试,所卖得的银钱全部以今年参试学子的名义捐献给京城的养济院。
养济院,相当于现代的福利院,里面收养着‘鳏寡孤独’,全靠朝廷养着。
王冬初的想法很简单,科举考试,不只要才,也要名。
罗立升和王阳二人在才华上的名声,与京城中的才子们相比,绝对是比不过的。
但是,之前二人靠着‘农事’,在学生中的还小有名声,二人打算明年下场考试,从现在开始,以这件事为由,王冬初就要开始为二人造一点小名声。
别问王冬初为什么这么确定明年会加试,好歹她家也有一条粗大腿靠着不是?
这种事情,沈相大人也不会介意微微透露一点点。
沈若楠与王冬初面对面喝茶,直夸:“婶子这招,实在是高。”
王冬初此招一出,那些个大户人家今年有学生下场考试的,纷纷效仿,养济院忽然得了这泼天富贵,可不得好好地帮着宣传一二。
李花扭头看看两个人:“我要不要也把家中铺子的收成拿出来?”
沈若楠:“现在京城做这事的人多,婶子混在里面倒不显了。”
李花:“那就明年,以立升和阿阳二人的名义赠予。”
王冬初从茶楼回到家中,找来了罗立升和王阳:“这第一步我帮你们走出去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来。”
罗立升和王阳郑重谢过,当日下午就去了养济院帮忙。
一下子收到了太多的赠予,养济院的人要有人登记清点那些个物资钱财什么的,人手根本不够,罗立升和王阳主动来帮忙,养济院的人更是感恩,空闲之余,还会教养济院里的孩子们识字。
别看养济院是由朝廷发钱养着,但也只是养活养大他们,等孩子们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出去赚钱养活自己。
然而,没有一技之长,不识字不认字,除了去做苦力,很难找到好事情做。
王阳和罗立升两个除了读书,其他什么技术类的也不会,索性就每日分出些时间,教他们识字。
然而,还有几个小孩子比较另类。
“罗大哥,你们是不是种地很厉害?”
罗立升愣了愣,“也不是很厉害吧。”
“罗大哥谦虚,我们都听说了你和王大哥的事情,你们种地很厉害,还被圣上夸奖了呢。”
二人又是一番谦虚。
王阳问:“你们想学种地?”
几个小子纷纷点头,“成年了后,朝廷会分给我们几亩地。”
罗立升诧异:“还会分地呢?”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小子解释:“朝廷会分地,但是不一定是京城的地,也有可能是别的府,若是想要地的话,可能就要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过活。”
说着沉默了一下:“以前,有很多哥哥们都不想要地,他们觉得在京城打工赚钱也比比的地方要赚的多,等赚够了钱,就去京郊外的村子里落户,到时候娶上一房媳妇儿,也能过日子。
只是这样,手里没有地,只能不停地找活儿干,一家子的生活过得也紧巴。”
另一个孩子接着道:“京城赚的多,花费也更多,我们想要地,只要有地,就能种出粮食,不至于饿死。”
更重要的是,有地有屋子,以后也能传下去。
王阳笑笑:“想学种地可以啊,要不这样,你们先和养济院的管事们商量一下,若是他们同意了,就去我小姑家的庄子上学,正巧开春了,家里的长工们已经开始犁地下肥,你们跟着学。”
正巧会试期间,京城所有的学堂都放假,他们也有几日的时间教。
养济院的管事们也是自小看着这些孩子们长大的,知道他们要给自己找生存的方法,自然也不会阻拦。
只让他们把养济院每日分配的工作做完,剩下的时间,他们可以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罗家的庄子,一大半是麦田,刚过完年,小麦郁郁葱葱的,在这一片寂寥中尤显勃勃生机。
另外一小片田是水稻田,长工们在整地清渠,今年继续稻田养鱼。
去年的试验中,已经试验出了一个最佳稻田养鱼的方法,今年秋后丰收,其他所有的鱼塘全部改造。
入了春,再将地平整一下,该下肥下肥,该育苗育苗,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罗立升带着四五个小男孩走在田间:“种地这个东西,要因地制宜,就比如京城的气候和土壤情况与我老家邵安县的就完全不同。
京城在北方,我老家在南方,南方比北方要更热,像我老家,这个时候育秧苗都长出来了,而京城这边还得过半个月再开始育秧苗,不然秧苗就会被冻死。”
“你们选的地方若是离京城不太远的话,两边的气候和土质大概一样,那么种植的方法也大差不差,若是离得太远的话,种植方法估计就需要改变。”
所以,罗立升才会问他们想要领取哪里的地。
年纪稍大的那个男孩道:“我们问过养济院的季管事,京城边上的应天府、大名府等是留给京城官员们的职田,我们打算去颍川府。”
职田,是朝廷给京城官员们的福利,按照品级不等,所划分的职田优质程度和数量都是不等的。
其余的,大多数是官家买的地。
似王冬初这般能买到京郊的田地,说实话,真的是托当初那位离京任职官员的福。
还有一个就是,那条河容易涝,不然她也买不着那地。
京城人口多,田地少,那么职田就得占用周边府县的田地。
王阳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大夏的一个大致舆图,“颍川府离京城也不是很远,那边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和京郊差不多。”
接下来的几日里,罗立升和王阳日日带着几个孩子去田里,让他们跟着家里的长工们学习。
种地这个事情,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时间经验的积累。
罗立升想了想,和王阳一同把种植方法以画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给他们看,实在是这几个小家伙不识字,不然能直接看农书。
罗立升:“你们管事的既然同意你们学,那你们就安下心来学,先跟着把这一季的水稻种植弄明白,还有小麦地里的,你们多跟着去看看,小麦虽然比水稻更好种,要想高产,也是需要辛苦劳作的。”
罗立升两个在庄子上忙碌,金晋几个找他们找了几次扑了个空,而找到庄子上去。
得知了二人现在在做的事情,又是一阵难以言表的复杂的沉默。
罗立升笑笑:“他们需要一个活下去的方子,刚好我会点,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金晋绷着一张脸,“我真是对你肃然起敬。”
连芝和姜毓留也是直夸大义。
罗立升和王阳只觉汗颜。
王阳:“养济院还差教书的先生呢,种地我是不指望你们了,你们去教那里的孩子们认字去吧。”
不说教会他们写字,教他们认字,于他们来说也是极大的帮助。
王冬初将两个人打发去了养济院,后续的事情就没再问了。
直到连续五日,她天天一个人吃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你俩到底是在做什么?”
好家伙,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她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罗立升:“待养济院的孩子们在咱家庄子上学种地呢。”
接着,王阳又与自家小姑解释了一遍,就连王冬初都不由得夸两个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做的不错。”
王冬初想了想,“男孩子们可以找你们学种地,那那些女孩子们做什么?”
王阳挠挠头:“我们和小姑娘们接触的并不多,不过听说,他们多是帮人家里洗衣服来换取钱财。”
王冬初沉默:“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养济院的小姑娘们更是艰难啊。”
于是,王冬初给出了个好主意,找上了沈若楠。
“教养济院的小姑娘们学手艺?”沈若楠诧异地问,“这主意我是支持的,但是,这事不能我来做。”
她又不需要什么好的名声,这等好名声,自然是要留给需要她的人。
她投钱可以,参与做决策也行,但是名声她不需要。
沈若楠扭头去了忠勇侯府,将这事送给了忠勇侯府的大姑娘,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过后,王冬初问:“如何?”
“还能如何?有一个这么好的积攒名望的好事,她自然是接了呗。”沈若楠淡淡道。
近来,朝堂上几位皇子争得有点猛,太子妃是去年陛下钦点的,同时指婚的还有其余几个皇子妃。
不管小百姓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吧,皇庭内部几个皇子斗得还挺厉害,连她都被卷了。
一边看不上她一身铜臭出身乡野,一边又觊觎她沈家的地位,真的是烦不胜烦。
要她说,太子都十八岁了,明年就该成亲了,也临朝听政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不甘寂寞地争什么,安安静静做个王爷不好么,一辈子荣华富贵。
这么一斗,等将来太子上位了,不整你们整谁?
陛下若是真的要换太子,早在几年前就换了,现在连太子妃都赐了,还指望着陛下废太子,还不如去做梦。
王冬初、沈若楠、李花三人偶尔聚集在一起,也会说一起朝堂上的事情。
一般都是沈若楠吐槽。
李花:“难怪你家祖母忙着给你说亲呢,就前段时间传出来的,陛下要将你指婚给五皇子的事,差点没把我吓死。”
她知道若楠这孩子,成亲都不想,更不想成为皇子妃,外人觉得皇子妃享不尽荣华富贵,若楠本就能富贵一辈子,何必去争那一个男人?
沈若楠:“不过是个蠢货,还拿我做文章呢,你看我爹削不削他。”
虽然她爹现在什么手段也没使,她知道是在等机会,等一个能直接把他摁死的机会。
外表风光霁月的沈相,其实肚里的水比墨汁还黑呢。
别问,问就是这几年和她爹斗智斗勇得出来的结果。
王冬初拍了她一下,“你且注意点吧,小心隔墙有耳。”
好歹是皇家人呢,这般骂他,传到陛下耳朵里,就算你爹是沈相,你也得去道歉。
沈若楠:“放心吧,我就是和你们说说。我爹说了,我沈家人不娶皇家女不嫁皇家儿,沈家家训就是不与皇家成亲家。 ”
言外之意,就是不参与进皇家内斗。
否则,她沈家岂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