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宋洁玉什么也没说,她独自回到办公室把事先准备的文稿取出来:“放心,你就按着文稿上的内容报道吧,我敢肯定不会有任何错漏的。”
韩如月低头察看文稿,就听到大门被推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来。
“社长,你晓得我们报社刚招进来的编辑吧?那个叫宋洁玉的小姑娘。”
手里拿着水杯的中年男人,气质沉稳出众,他微微一笑:“我看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内敛也有内敛的好处,而且杨总特意向报社引荐她,她的潜力有目共睹。”
“但毕竟初出茅庐,是个新秀,日后该怎么培养,就交给你了。”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站在他身侧的男子不屑一顾道:“宋洁玉可厉害得很呢,我怕是没资格培养她。”
“登报的文稿我让她重新修改一下,我看还有瑕疵的部分,以她的能力,应该能超越整个报社的水平。”
社长黄永林脚步一顿,犹豫的看了眼身后的男子,这话里话外透露的厌恶和反感,是从何而来呢。
登报的文稿审批已经通过了,没有需要更正的地方啊。
宋洁玉到底是新人,陈助理此番是否太过格了……
他还没开口劝阻,就听见录音室的喇叭响起,里面传来韩如月的声音,家家户户虽然没有电视机,但大多都有收音机,连接的就是报社的电台广播。
“这里是新闻总结,本次播报的是供销社季度总结报告……”
黄鹂出谷的音色,让原本就精彩的内容,增添了几分亮点,陈助理竖起耳朵,逐字逐句的听,越听到最后,他就越是高兴。
因为内容和原版没有任何区别。
还没等这份总结报告播完,陈助理就忍不住嘲讽:“社长,您看人的眼光还真是毒辣,宋洁玉这姑娘知道这份稿子没有问题,帮我再次审批了一遍。”
黄永林哪会不明白,这家伙安的什么心。
但是宋洁玉把上级交给她的任务,当作一句空话,自己没有实力,完全能够和上级明说,为何隐瞒不报……
就在文稿快到结束,陈助理趁势说道:“社长,真的不是我对她有意见啊,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您也没见过,我对谁区别对待吧。”
“宋洁玉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她想要不改,连句交代都不给我,我啥都不知道,她自己做了安排,以后不如把她单独分到一个工位吧,我是培养不了她。”
社长面色阴沉,因为陈助理说的话,正中靶心。
他可以容许下属能力不够,这可以再学习,但要是目中无人,把上级的话不放在眼里,那就是不服从管理。
新华报社是和供销社一体的组织,都属于国营企业旗下,有员工公然对抗管理条例,这要是你知我知还好,倘若闹大了,报社还有谁会乖乖听话?
社长终于是想要松口,沉默良久,说道:“宋……”
光是听到宋洁玉的姓氏,陈助理就知道这次押宝押对了,宋洁玉果然没有办法,破他的套路。
要是宋洁玉她目无章法的先河开了,报社的领导班子说话恐怕就不管用了,让一个不听命令办事的人留在报社,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所以黄永林哪怕是不把宋洁玉驱赶出去,也要间接的敲打敲打她。
“奋斗齐心搞建设,辛勤努力有天明!”
最后14个字缓缓落下,黄永林险些没站稳后脚跟。
陈助理过无数遍文稿的内容,他可以确信的是收官之词是宋洁玉亲笔写下。
这怎么看,都不是她能写下的句子。
陈助理给宋洁玉做过背景调查……宋洁玉只念到高中就辍学下乡了,此后就一直留在彭山村,山里走出来的野鸡,也能深藏不露?她肚子里真有墨水?!
而且是画龙点睛之笔,证明她的文字功底深厚。
黄永林哈哈大笑:“杨总才是火眼金睛啊,我还不晓得这丫头身上,藏着这样的玄机,仅用14个字就让文章升华了!”
陈助理攥紧拳头,面色发白,他预想的结局和眼下冰冷的事实,截然相反,早知道要给宋洁玉做嫁衣,他就不出损招了。
这是老天的眷顾吗?岂有此理!
他此前的苛刻和刁难,都成了扇在他自己脸上的响亮耳光,陈助理知道这六个字起到的作用,一定强大。
但是这份功劳只属于宋洁玉本人,和他半毛钱关系沾不到。
他被打的落花流水。
以前是他小看了宋洁玉。
黄永林猜到陈助理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助,你也是报社的老人物了,她就是个黄毛丫头,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那不显得你小肚鸡肠嘛。”
“况且,她今儿可是证明了自己。”
陈助理肯定是不想自打耳光,但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黄永林咳嗽一声:“陈助,我是不知道你和她私下发生了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大家都是一个报社里的人了,那就是自己人。哪有起内哄的道理呢,她这次回敬给你,你以后再来找茬,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助,我觉得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不应该如此行事,太莽撞了,像个小年轻似的,行了,这事儿就揭过去吧。”
陈助理还能说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脸都憋红了。
“黄社长教训的是,我就是寻思宋洁玉毕竟不是正规应聘上来的,万一能力不达标,岂不是拖大家后腿。”
黄永林也并没有要追究到底的想法,他和陈助理走得近,总不能去庇护一个刚驾到的小女孩吧。
聊的热火朝天时,门口走来一个身影。
“陈助,你以后干脆别做助理了,改当责任编辑多好啊,你这篇总结报告写的那叫一个震撼,听得我都热血沸腾。”
来人是市里供销社的社长,齐文东,陈助理对此相当受用,他方才复杂的心绪横扫一空。
他笑着答道:“齐社长您谬赞了,我就是随便写写,这其中还有同事们的功劳,大家的功劳,我不能一个人揽了。”
“我都问过了,只有开头是编辑们写的。”
“文稿的收尾简直如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