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狼来了
蛛网内城府,议事厅。
一名高大的通传手捧绢布,一路快跑进入大殿。
大殿正上方一块金漆黑木匾高悬,上书“蛛巢”二字楷书。
书法干瘦凝练,颇有几分肃杀之气,其后未曾署名,不知是何人手笔。
一进殿,便是一座巨大的暖炉,炉中铺满红炭,时不时燃起微微红光。
此碳不知从何而来,无火,无烟,却能够为整个大殿提供温暖,将严寒封锁于殿外。
暖炉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皇都沙盘。
灰土捏就的外郭城墙,黄泥捏的坊市楼宇,一百多个坊市、横竖二三十条街巷如同棋盘一般整齐排列。
就连坊市内的无名小巷以及运输货物所需的水渠也在上面标注准确,无有半分差池。
一旁还有一座四角铜漏,用以精确时间。
观此沙盘,如同在上空俯瞰皇都,万般变化皆入此盘中。
沙盘旁,三位官员正凝神细观。
当中一位老者鬓发皆白,身着窄袖圆领黑袍,腰悬玉佩。
其右侧青年身形健硕,目如虎兽,一身短打干练无比。
左侧则是一位中年男人,此人眉宇之间刻着数道印痕,显然是思虑过甚导致。
他身着一袭宽袖雪白道袍,腰间同样悬着一枚玉佩。
通传跑到三位官员面前,手持绢布,洪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
“狼自玄兴门入东市,至兴宁坊一家民宅后便未曾移动。”
那位老人不动声色,一旁的中年道士凌空一指,兴宁坊中的一处民宅便拔地而起。
民宅的大门洞开,内部的布局也被一一呈现,殿内稍微沉寂了片刻,那位短打青年开口询问:
“指挥使大人?”
当中的老人并未回答,而是笑着反问:
“百甫,你是怎么安排的?”
短打青年微微一愣,旋即沉声道:
“不过区区几个狼崽子,有我一人足矣!”
青年说完下巴微昂,显得胸有成竹。
话一出口,另一侧的白衣道士便冷哼一声:
“真是没脑子!就一个四品、一个五品、三个六品,还值得三品出手?再说了,你去?那不光兴宁坊,周边几个坊市恐怕都要重建。”
短打青年被道士的话语刺的心头一阵火热,却自知理亏没法反驳。
谁让他曾一怒之下掀翻了整个县城,搞得御史台的一众士大夫联名上书,要求将其革职。
最后还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马做出保证,才将其保下。
白衣道士对陆百甫的怒目视而不见,回身拱手道:
“下官建议让唐材带领手下红蛛青蛛前去围剿即可。”
老者“嗯”了一声,盯着沙盘,不置可否。
白衣道士见老者态度冷淡,便皱起眉头思虑起来。
一旁的青年见两人都一言不发,便也学着男人的样子皱起眉头,假装思索。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白衣道士突然有所明悟,便向着殿前喊道:
“来人!掌案牍。”
片刻过后,三人身后便出现了几张堆满卷帙的案几,白衣道士来到案几前,随手摄起几本卷帙翻看。
不一会儿功夫,道士回到老人身边,刚要拱手上报自己的发现,一位通传便飞奔而来,手中握着急报所用的绢布。
“报!工部尚书林岳之子出现在兴安坊民宅中,已与狼接触。”
白衣道士顿时觉得胸中心气被堵,旋即冷哼一声,恐怖的威压降临在通传的身上,窒息感瞬间袭来,通传立马跪伏于地。
“大胆!”
见此情景,陆百甫怒喝一声,便要提拳镇压道士。
但不等他动身,一旁的老人便挥手将他挡下,笼罩着通传的威压也瞬间散去。
老人瞥了道士一眼,神色毫无波澜,道士却是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开口解释:
“下官方才翻阅卷帙,刚查出此民宅为工部尚书之子半年前购买,便被通传打断,略有失态,望指挥使原谅。”
老人收回目光,手扶沙盘,命令道:
“让徐子刚今夜带人走一趟,再将此事上报宰相。”
白衣道士拱手领命,转身离开大殿。
老人食指轻敲沙盘,低声道:
“有智无谋,心胸狭隘,难当大任。”
言罢也转身离开了。
陆百甫见一旁的通传被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做声,便开口命其离开。
通传颤颤巍巍地爬起,拱手行礼,疾步退出大殿,只留陆百甫一人留在殿中,盯着沙盘,不知作何思量。
蛛网内城府大门外,一辆马车停于路边。
老人踏着木梯登上马车,坐在柔软的绒毯上。
车夫见主人坐稳,便扬起马鞭轻抽马匹,两只通体雪白的宝马吐出炽热的鼻息,拉动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路上。
老人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到了车夫的耳朵里。
“记得嘱咐那些小家伙,今夜多放走几个。”
车夫听得此言,神色并无变化,手中马鞭再次落下,嘴中顺势喊出一声:
“驾!”
红日当空,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透过街旁树木的枝丫,斑驳成星星点点的光。
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潮,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庆祝着冬日中为数不多的暖阳。
陆遥和郑景福站在平康牌坊下,等待洪财和叶少龙归来。
“那两小子又不知道跑去干嘛了,现在还没回来。”
郑景福双手环抱看着北方。
“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陆遥合理的猜测了一下。
两人从安康门走回到蛛网东府旁的平康坊已有许久,向北方走的两人却迟迟没有赶来,不由得让人有所担心。
可郑景福却是摆了摆手,否定了陆遥的猜测,随即解释:
“以他们两个的机灵劲,遇到事第一时间就会求援,咱们也早就应该收到消息了。”
蛛网的小队中一般都有两个竹哨,用于求援,竹哨是特制的,响声足以让半个皇都的人听到。
如今竹哨一直未响,便说明两人是安全的,可能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果然,没一会的功夫,陆遥就看见洪财拽着叶少龙小跑着出现在街巷的尽头。
人还未至,两人就听到了叶胖子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你……你慢点,别跑了……”
洪财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拽着叶少龙的衣袖闷头赶路。
两人终于是来到了郑景福和陆遥的身边,洪财刚一松手,叶少龙就立马倚在牌坊旁的石墩上,哼哧着控诉洪财对他非人般的折磨:
“叶队,你要给我做主啊!洪财那小子……从玄兴门就非要硬拽着我跑,一直到这里……跑了半干皇都啊!”
郑景福却没有让他继续卖惨,直接就是一个巴掌拍了上去:
“少在这里给我丢脸!平时让你修炼一下功法,你不听,现在哭有什么用。”
叶少龙还在哼唧,但洪财却面无表情的说:
“是是是,是我非要逼着你跑回来的,跟你上了半个时辰的茅厕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话一出,叶少龙立马红了脸,也不哼唧了。
真相大白,郑景福也不再耽搁,立马大手一挥:
“走了,回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