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站在舆图前的其木格眼皮一抬,瞥了眼走进来的苏布得道。
“使者大人,我们部落的一万勇士已经集结完毕,听候您的号令!”
苏布得走到其木格面前,右手握拳一拍胸口,沉声道。
“做的不错”其木格头也不抬的夸赞道,随后她手点在草场的左侧面,抬头对苏布得说道:
“你分出两千人给塔娜,让她们这一只诱饵像一点,务必要把这伙燕军引到包围圈里歼灭她们!”
“……是。”
苏布得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点头答应。
“别觉得有什么损失,清除一部分异己,才能更好的发展。”瞥了苏布得一眼,其木格淡淡的说道。
“而且等吞并了硕叶部落,这两千人的损失还算是损失吗?”
“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
苏布得连连答道,说着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石物件,手法轻柔的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其木格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个是偶然间得到的一个小物件,是产自齐国的美玉。”
苏布得态度恭敬的将东西向其木格那边推了推。
“好美人!”
从桌上拿起,其木格眼睛中带着赞赏的神色细细打量着手中玉石雕刻出的栩栩如生的美人。
“如果大人喜欢,就还请收下吧,这只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
苏布得笑着说道。
“东西不错,我收下了”将手中的玉人放下,忽然其木格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苏布得问道:
“这个就是你说的大礼吗?”
“不不不”苏布得神秘一笑,向其木格靠近了一步道:
“塔娜虽然是个不知好歹的浑丫头,但是她的父亲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而且她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一个继承了她父亲十足神韵的小辣椒。
这父子的滋味一起尝起来,那可是……”
苏布得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我不喜欢小孩子,她父亲给我就行,希望他如你所说的那样。”
其木格等待了片刻,等的苏布得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其木格这才说道。
两人对视一笑,眼神中尽是不言而喻。
“母亲,我们不能答应她们,听着她们的计划做事,她们是想借着这伙燕军的手,吞并了我们部落!”
冲到自己母亲的营帐里,看着正在披甲的母亲,塔娜声泪俱下的说道。
“我知道,可是你我有什么办法改变吗?王庭使者本就站在她们一边。对于她的安排,我们只能服从。”
从柜子上拿起头盔,察娢尔平静的说道。
“母亲,你曾经不是大汗身边的万妇长么?我们去王庭,请大汗主持公道!”
塔娜激动的说道。
“来不及,且不论就算到了王庭我们的话有多少分量,就我们去王庭的这段时间里,硕叶就有覆灭的危险。”
“母亲,那我们怎么办?”塔娜咬着牙说道,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滴落在地面上。
“活下去,这次我不会带你上阵,你留在部落里。等我死后,你就是硕叶一族的族长,你要好好活着,带着硕叶,让硕叶延续下去,一直走向兴盛。”
将头盔戴上,察娢尔郑重的说道。
“母亲,你不会死的,你可是堂堂王庭射雕手,享誉整个草原的勇士,你怎么会在这一场小战中死去。”
扑到察娢尔将她紧紧抱住,塔娜早已经泪流满面。
“别哭,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孩子了,女孩子是不能哭的!”
轻轻摸着塔娜的头,察娢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意。
“塔娜,你记着。万一我们输了,不要在乎其他事情,也不要管我死在了她们手中。战场上刀兵相见,生死各安天命。战死是我们的最高荣誉。
记着,到那时候,不要做出无谓的抵抗,向燕军投降,一定要带着部落活下去,一定要保护好你的父亲,你的弟弟。”
将塔娜抱在怀里,察娢尔认真的叮嘱着。
………………
“说,你们有多少人!”
蹲下身子,许白拔出腰刀狠狠插进被几支箭矢钉在地上的草原女人手上,一边转动着刀柄一边询问道。
她身侧的草坡上,几匹刚死了主人的战马留在摔在地上的尸体旁,尝试着用嘴拉起死去的主人。
看的出来,这里刚刚爆发了一场短促而残酷的斥候战。
“草原……草原会埋葬你们这些白痴的,我会在地下等着你们!”
被弓箭钉在地上的女人丝毫不顾手上锥心刺骨的疼痛,喘着粗气诅咒道。
“杀了吧,她问不出什么。”
瞥了女人一眼,许煜说完拨马走开。
来到小草坡上,看着远处天边连成一片的营帐,许煜心中默默数着。
一万五千,不过就只担心这里的草原骑兵不光是这里部落的,还有草原王庭使者带着的其他部落过来支援王庭的军队。
那样的话……
吃掉她们可能会把肚皮撑破……
“许文!”想到这里,许煜轻声喝道。
“属下在!”
“加派两倍侦骑,绕远侦察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有没有什么行军痕迹,大概有多少人行军!”
“属下明白!”
又在战场周围游走了一番,射杀了几十名出来的草原侦骑,许煜带着亲卫返回本阵。
“指挥使,草场西北方向十里之外我们发现了有大军跋涉的痕迹,预估大约在五千人左右。”
把地图铺在马车上许煜和张玉几人真商讨着作战计划,许文策马赶来,从马上翻下来兴奋的说道。
“果然如此。”许煜笑着点点头。
“指挥使料事如神!”站在旁边的裴雁凡率先称赞道。
“好了,别拍马屁了,下面我布置作战计划。”
拿着马鞭敲了敲舆图,许煜正色道。
“许文,你麾下游骑分出五百交给蒋芝兰,你带着五百人留在这里,一但敌军从这里溃散,立即冲锋追杀。但是以十里为界,不可追击过远!明白吗?”
“属下明白!”许文抱拳答应道。
“蒋芝兰,你的豹骑我不动,给你再加上五百游骑,但是我要你第一时间冲垮对面的本阵,无论它是主力还是诱饵!做的到吗?”
“属下定不辱使命,如果不能,提头来见。”
半跪在地,蒋芝兰抱拳道。
“裴雁凡!”
“属下在!”
“你们辅兵队不都是以自己未能入选虎豹骑当了个辅兵作为耻辱吗?这一次,只要你们完成我布置的任务,我向王上请功,把你们升入正营!”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裴雁凡激动的半跪在地,脸涨的通红。
“好!”手拍在裴雁凡的肩膀上,许煜看向远处道:
“你辅兵队四百人归在我麾下,你带着三百人,只要蒋芝兰接敌,你就要直插对面大营,带上引火物,我要你把她们的部落点着!”
“属下遵令!”
“整军,出击!”
布置完作战任务,许煜一掌拍在舆图上大声宣布道。
“活着回来,好吗?”
帐篷门口,一名气质温柔的中年男子摸着察娢尔被草原上的风吹的有些粗糙的脸,流着泪说道。
“抱歉,我可能……可能回不来了。”
将哭着的男人抱在怀里,不敢用力生怕铠甲硌疼他的察娢尔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欺骗自己最爱的人的话来。
带着留恋,带着惋惜她再次用脸在男人的脸上贴了贴,她放开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擦去他落下的眼泪。
“帮我好好看着塔娜,她年纪还小,太冲动了。还有莱顿,记得给他找个好人家。”
嘱咐完,察娢尔转头离去,她没敢再回头看,她害怕自己再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快步走远,穿过营帐门,察娢尔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眶,戴上头盔来到部落早早已经集结好了的军队面前。
看着站在马旁边大多都花白了头发,脸上带着皱纹的一众熟悉的面孔,本来有一肚子话的她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们是一群注定要赴死的人,对于一群清楚自己将要赴死的人,说再多的有什么意义。
“出发!”
骑上亲兵牵过来的战马,察娢尔振臂一呼。
“察娢尔,这就是你们部落的勇士?”
和苏布得部落分过来的军队混合,对方带队的千妇长带着疑惑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察娢尔身后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皮袍甲,大多数人年岁看来已是不小的军队。
“怎么,你有意见?”
察娢尔目光冷冷投了过去,她戴着象征射雕手荣誉的手已经搭在了马鞍上的箭筒里。
“没什么。”
察娢尔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让疑问的千妇长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道。
两队人马回合到一起,组成五千多人的战团,向营地外开拔着。
带队走出四里多的距离后,草原的那边,察娢尔看到了自己的对手。
一杆火红色的大旗上绣着一个巨大的燕字,大旗之下,是满山遍野的红袍披甲骑兵。
看起来,是一营的规模……
大致估算了一下对面骑兵的人数,察娢尔拔出马刀指向燕军,加快了速度。
“冲锋!”
在抵近到合适冲锋的距离后,察娢尔大声怒吼道。
随后五千草原骑兵纷纷怪叫着发起了冲锋,像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压了过去。
“全军,冲锋!”
看着对面发起了冲锋,蒋芝兰合上面甲,平举马槊指向冲锋而来的草原骑兵。
“冲锋!”
“冲锋!”
接收到命令的千户让身边的传令兵打出骑语言,听到命令的一个个百户大吼着带队发起了冲锋。
两名千户麾下的千余名骑兵组成了两个大波浪向对面黑压压的乌云拍了过去。
毫不怜惜马力让胯下的战马全速向后奔逃着,察娢尔的心中满是绝望。
只是一波对冲,她们就已经被彻底击败。
假装败退,诱敌深入的所谓计划,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溃败。
她们居然能发起以千人为规模的冲锋!
古代骑兵组织冲锋,是一个极为复杂技术含量要求极高的事情。你要考虑冲锋的正面宽度是多少,每一个骑兵周围是不是都能有足够的距离使用武器……
各个不同队伍之间如何相互协调配合能不出乱子,哪一部分射箭扰乱敌阵在快要接敌后掉马返回,哪一部分该在骑射骑兵掩护下在她们调转马头返回时冲锋破阵……
发起了冲锋,勇敢的那些人是不是冲的太快,懦弱的人是不是落的太远,她们有没有因为速度的不同撕扯坏阵型……
这些都需要指挥员去考虑,去协调。
而且就算你设计出了完美的配合方式,你还要不断的训练你的几乎大多数都是没有文化不识字的士兵,让她们把这些东西都融入本能,能够明白上级的命令,能够做到令行禁止,相互之间能做到极高程度的配合!
因为一但阵型丧失没了组织度,再多的骑兵一起冲锋对于坚固完整的军阵也只是以卵击石。
还有,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可能因为对面军阵模式、人员规模、使用装备的小小改变你就要对自己的冲锋进行调整。
不然冲阵可能会变成送人头……
而到了这里,就算一切都已经被你设计的完美无缺,你已经有十足把握能够冲烂对面,但是你还有一个重要工作去做,一个做不到之前一切努力都会变成无用功的工作。
把脑海中所想的命令传达下去!
对于展开动辄数里长宽,各种声音嘈杂不堪,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的战场上,准确无误的传达命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声有穷尽之时,所以这个时候想要传令,用锣鼓和旗帜就成了必要的传达命令的手段。
这也就是为什么复杂的军阵前制科技是音乐和纺织。
要想有复杂的指挥体系,就要有完善的打击乐吹奏乐,就要有纺织制造出的一面面不同的旗帜来传达命令。
而这些燕军有,她们,没有。
因为没有这些东西,所以构建不出太过复杂的指挥体系,所以一次直接指挥就指挥不了太多的人。
就算士兵互相之间已经熟悉无比,也没法发动千人规模的骑兵集团大波浪冲锋,只能发动一次次上百人左右的波次冲锋一点点消磨对方。
两者对比,就像是打出的拳头对上戳出来的手指。
所以并非是不到三千人的燕军骑兵冲垮了五千多的草原骑兵,而是无数个千人规模的燕军骑兵的冲锋像拳头一样打断了草原骑兵戳出的一根根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骑兵不是我们的骑兵……
心中痛苦的嘶吼着,察娢尔转身向后随意射出两箭阻挡追兵,然后她转过身操控着战马沿着原定的撤退路线继续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