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终于止息了嚎叫,像死透了的流浪狗,一动不动地躺在下水道口的网栏处……
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彻底让耳根子清静,因为那苍蝇、蚊子、蛆虫早已闻讯赶来,为它的肉体进行一场神圣的降解仪式。
这仪式将那令人作呕的腐肉的味道提早引了出来……
风暴没来,可海平面也不再平静……
那天我透过驾驶台的窗面,看到指挥舰上慌乱的场面,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一阵波浪,与往常的大风大浪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却让稳坐指挥台的军官紧张成了那样……
——《拉斯加航海日志》
雷米第一次对这样的寂静感到恐惧。
带着惊惧的粗喘声犹如带着倒钩的荆条,一下接着一下抽打着他的神经。
“探测一队完全失联……”
这句话成了压倒他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体验过无数次失望、乃至绝望,但从来没有一次感到过此刻的虚软无力。
就连他自己也以为死亡对他只是不断增加且从未有过停滞的片刻的数字,他对此感受到的最多的情绪是麻木乃至淡漠……
可此刻他心底却犹如有虫子在啃噬,他透不过气来,也无法大口喘气……
普米上校看越来越接近的波浪,移开望远镜敲了敲没有任何动静的水面,暗道一声“糟糕!”
他冲进指挥室,看到是雷米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的场面。
水晶屏幕上那暗沉的浑浊不堪的大海的画面也被彻底的黑暗取代了。
他心一沉,做出了个坚决而不容置喙的决定。
“雷米,现在可不是悲观失望的时候,让潜水器下海吧,我们已经不能在损失更多的战士了。”
雷米迷糊地看着上校,“可是,探测一队三名战士的生命光波消失了,他们已经全部罹难了啊。”
“我们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罹难!现在敌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朝我们做鬼脸!是我们离敌人最近的一次!”
说到“敌人”两人都不由得被吓到了。
承认他们有敌人,那就意味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非自然的现象……而据他们的认知,还未有人类能达到如此的通神境地!
敌人指的是谁?
光是如此想象下去……就令人不寒而栗!
“雷米,派遣无人潜水器下海!时间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是,上校。”
波浪裹着波浪,像轮滑似地朝指挥舰涌来。
指挥舰连同跟在它的屁股后头的“火种号”像抖动的豆子般朝前一送,又往后一回,像荡秋千似的,晃荡了好一会儿功夫,晃得人们又想起了不久前的灾难。
人们心里头害怕,便紧缩在房间里,连餐厅也不敢去了。
拉斯加应厨师长的要求,做了几次广播都没能让他们走出房门半步。
里里外外,除了巡逻的士兵再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拉斯加关好驾驶室的房门,带上对讲机走下指挥台。
那宽阔的甲板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亲眼目睹了那场灾难的人,是永远也不可能走出房间,到这甲板上来了。
拉斯加走到栏杆前,看着沸腾的大海,将指间的烟蒂弹了出去。
半空中,烟屁股那点子晦暗不明的火点,被海风煽动,重新燃烧了起来,宛如一粒火球飞旋着向坠向大海。
就在烟蒂坠海的刹那,有一束翠绿色的光从那浑浊的大海里飞了出来,拉斯加错愕地张大了嘴巴,海里的奇异生物很多,但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一种。
仿佛长着纤细的翅膀,移动的速度却很缓慢,犹如定格在空气里的水草……
“莫非是海蛇?”拉斯加在心里想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古怪,蛇怎么会长翅膀?而且又怎么能保持半身插入海里,而半身却直挺挺地伸出海面?
就在拉斯加为自己的古怪猜想感到好笑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维利?”
拉斯加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包浆的棕黄色夹克。
他看上去丝毫没变,那苍老得瞧不出年岁的脸孔让人印象深刻。
维利气哼哼地靠在护栏上,半个身子都伸出了护栏外,像是没有听到拉斯加的声音,身子一个劲儿往外伸……
要不是维利那副老骨头连护栏都爬不上去,此刻,他估计早就已经“噗通”一声掉海里喂那条不知深浅的异形生命体了……
拉斯加想到那怪物,又不免朝方才见到它的位置瞄了一眼,却发现那东西早已不知去向了。
他摇头叹息一声,踱步朝维利走去。
“维利。”
维利这回听到了,他双手扒着护栏,扭头朝拉斯加看了一眼,冷声道:
“拉斯加·察尔斯·威斯德纳!”
“嗯?”拉斯加惊疑驻足,这是维利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且还是全名……
维利也没有再下一步动作。
两人面面相觑,维利那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神色,仿佛对拉斯加打断了他的行感到不耐烦。
“维利,你,你为什么要跳船?”
“我没有!”维利快速回答道。
“那你,在做什么?”
“干你何事!”
拉斯加噎了噎,不过当下便起了疑心,他来回打量起维利,惊觉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不由越发好奇起来。
维利见状,警惕地回望过去,一不留神一骨碌从护栏上摔了下来,饶是摔得四仰八叉的,维利仍旧盯着拉斯加。
场面僵硬得令人窒息,拉斯加有心调和气氛,便打趣道:
“维利,这几日都不见你去餐厅吃饭?光靠那几罐肉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谁知拉斯加话一出口,维利的脸色便越发古怪了。
拉斯加自打没趣,“维利,餐厅已经开始供应肉食了,你可以去餐厅吃饭了……”
维利没有答话,但那颤抖的嘴唇后头却有“嗬嗬”的怪叫声,拉斯加只当维利有什么慢性咽喉炎。
“再见了,老伙计!”
说着,拉斯加朝他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视线扫过像软体动物一样匍匐在甲板上的维利,却发现被他的上半身压着的那只脚,像折纸一般反折着……
脚跟朝上,脚尖朝下,与另外一只对比鲜明……然而他却像是没有半点疼痛,一脸凶恶,保持着警戒。
拉斯加震惊了,电光火石间,他思绪飞转。
还未站定,他又反悔般转过了身,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更令他震撼。
维利早已站了起来,被宽大裤腿遮掩住的双腿没有分明没有半分异常之处。
“还有什么事儿!”维利整以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