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色里,一个隆起的小土包前插着一把破碎的大戟,霜月善卫朝着身后歪歪扭扭站立的属下摆了摆手。
“谁带了酒水。”
一众匆匆赶来的灰烬海贼团海贼面面相觑,他们在不久前才赶到战场上,一来就看见自家干部在哼哧哼哧地刨坑,不明所以的众人也只能陪着霜月善卫在后面罚站。
而现在这个似乎有点不靠谱的干部,甚至还想整点花活。
在磨叽了半天后,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海贼依依不舍地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递给了霜月善卫的同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大,我带酒水纯粹是习惯,一会儿办事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喝酒误事的。”
霜月善卫敷衍着点了点头,在那个海贼心疼的眼神中,他将酒水倾倒在了土包前的大戟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向了一脸茫然的众人,稍稍在心中清点了人数,少了十个,看来这次的掠夺目标全在自家船上了。
“你们在上岸后,没有喝这里的水吧?”
众人纷纷摇头,唯独有一个人目光有些躲闪,摇头的频率也比周边的人小了不少,在一群拨浪鼓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把断刃直接指向了那个心虚的海贼,霜月善卫冷漠的语气让在场的众人惶恐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霜月善卫会这么在意喝水这件事。
“喂,你已经喝了这里的水吧。”
那个海贼被霜月善卫的目光逼迫着连连后退,从登岛开始,整趟旅程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先是有同伴无缘无故昏倒,后有自家干部发疯要砍人。
在巨大心理压力的折磨下,他一咬牙,转身想要逃离这里,然而下一秒,一把断刃在他背后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但是他却像没有感知到一样,继续手忙脚乱地向前奔跑,在剧烈的抖动中,一些细小的虫子从伤口处掉落在了地上。
“果然,水源已经被污染了。”
“但那些士兵却没有被寄生,他们应该知道水源有问题。”
在确定了这个海贼已经被寄生之后,霜月善卫的断刃上电流涌动,下一秒,他斩断了那名海贼的脖子。
然而即使是失去了头颅,那个海贼的身躯却依旧没有倒下,他缓缓转过身来,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刀剑。
几个体型较小的蠕虫从他的颈部断裂处探了出来,似乎是想要找回他掉落在地上的头颅。
一瞬间,莫大的恐惧充斥在在场的其他的海贼心间,他们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饮用这里的水源,不然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虫子给寄生了。
而已经明白罗森塔尔不死真相的霜月善卫,则是握紧了断刃,剑势构建的雷电在他身上流转,使得他的发须向上飘动,如同天上发怒的雷神。
“一刀流·雷闪。”
在湛蓝色的电光爆闪之后,这个被寄生而不自知的海贼从腹部,被分割成了两部分,随后霜月善卫掂量了下手中的葫芦,估摸着里面还剩着一点。
没倒尽的酒水被洒在了地上两段还在蠕动的躯干上,霜月善卫再次凌空挥刀划落,一闪而过的电流点燃了酒精,在大火中,虫子与那个海贼的残骸都化为了焦炭。
至于为什么不继续献祭了,这还要从霜月善卫之前的献祭说起。
在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堕落之龙欢天喜地接受了这第一份献祭之物,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一股难以描绘的恶臭瞬间充斥在了它的感知里。
在这之后,它就向霜月善卫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这种劣质到难以吸收的东西,怎么好意思献祭给它的。
虽然它现在无比渴望不死之物来修补残躯,但这种低劣的东西不能说是弥足珍贵吧,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
处理完这一切后,霜月善卫向着在场瑟瑟发抖的众人下达了潜伏收集情报的任务,随后他独自一人进入到了外城里。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整个外城此刻都无边的荒凉,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窗,似乎没有一个人在家。
“奇怪,城门被攻破的消息,这么快就被传开了?”
走在阴森昏暗的街道上,微凉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身躯,霜月善卫有些疑惑,生活在罗森塔尔的人,行动力怎么都这么强,城门刚被破,就全员撤离了外城。
然而在走到一处临时扩建的简陋广场上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也遇不见了。
暮色时分的残月悬挂在半空之中,朦胧的月光倾泄在了地面上,一个巨大的鼎炉被架在了广场中央的祭坛上。
呼啸的大火灼烧着鼎炉的底部,被焚烧之物发出了爆裂的声音,夹杂在凛风的韵律里,隐约可以听见人类痛苦的哀嚎。
橘红色的火焰照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表情庄严肃穆,似乎是在进行一场极为盛大的典礼。
霜月善卫没有贸然闯入会场里,而是借助着暮色,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了一栋民居的屋顶,他很好奇,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只见会场之中,一个穿着奇怪黑袍的人正在嘴里念念有词,在他身后站着的十几个人,亦如同他一样打扮着。
他们沉默无声,只有不规律的呼吸与那个人的祷告回荡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在这黑暗之刻,凝视着焚尽罪孽的火焰...”
“沸水,命运赐予世人的慷慨,洗涤诸多罪恶...”
“...今日,以附虫者的血肉,以心底之优,向沸水献上祭礼…”
“…沐浴在无尽威能的火里,沸水庇佑我等不坠炼狱…”
由于相隔较远,霜月善卫只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祷词,然而他已经从其中的内容隐约猜到这群人准备干什么。
“这些人,全都疯了吗...”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那位站在最前面的人扯下了他的黑袍,在他身上衣物尚未遮掩的地方,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暗色疤痕,以及一些隆起的淡黄色水泡。
但他却全然没有在意自己身躯上的痛苦,而是狂热地将自己整个身躯丢进了正在被焚烧的鼎炉之中。
鼎炉之中炙热的沸水将他身上的水泡在几秒钟内烫破,恶心的脓液飘浮在水面上,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双手颤抖着捧起了身下的沸水,凑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嘴唇边。
他的咽喉上下浮动,将这足以将他五脏六腑破坏掉的沸水一饮而尽,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苦的神色,反而带有升华般的陶醉之色。
在几秒钟后,他被人打捞了出来,红色的热浪涌动,形成了一层深邃的猩红光晕,如同被染入鲜血一般。
早已准备好的黑袍之人相互点了点头,将黑袍再次披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下一个黑袍人如法炮制地重复了之前的流程,而站立在祭坛之下的人群则是发出了一阵骚动。
他们并非是恐惧,而是一脸羡慕地看向了那些身着黑袍之人,就好像是他们享用了世间最纯洁神圣的洗礼一般。
在所有黑袍之人都进行完这诡异的仪式之后,在场的其他人才一一上前排队,用手里的容器小心翼翼地舀起了滚烫的沸水。
他们先是迫不及待地猛地喝上一口,然后急不可耐地将剩余沸水浇在了自己的身躯上,仿佛迟了那么一点,就会出现不可挽回的差错。
而目睹完这一切的霜月善卫此刻终于明白,依赖于这条罗森塔尔唯一水源的外城居民,为什么没有被那些虫子寄生。
他们在用这野蛮荒谬但却又高效的沸水之礼,来抵抗着水源中不死蛆虫的虫卵。
哪怕是身躯被烫到腐烂发脓,他们也不愿意抛弃作为人类的尊严,而去成为不死的虫巢。
甚至基于对不死蛆虫的厌恶,他们连等待沸水冷却再使用都无法接受。
在他们看来,让沸水冷却,无疑是亵渎,是异端,是要被丢进火堆里焚烧的附虫者。
他们疯了,在日复一日的外敌入侵与不死蛆虫的反复折磨中疯了。
沸水之礼,是他们对这个绝望的世界,最后的抵抗。
握紧了手中的断刃,霜月善卫看向了内城那高耸的城墙,佩德罗斯此时应该就在内城里游荡。
在那冷冽的风中,一直以来从未质疑过佩德罗斯的霜月善卫 ,第一次轻声反驳了佩德罗斯之前说过的话。
“佩德罗斯,我们这次或许不是故事里的反派,而是代表了断绝罪孽的...”
“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