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萧溢之常常被噩梦惊醒。
自从楚淮君在他面前自刎,他就开始连绵不断地做噩梦。
梦魇之中,少女时期的楚淮君随手折了一枝花,哼着歌往前蹦跳几步,听上去无比自在快活。
她一直没有回头,就这么慢慢走远,从头到尾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若是平时做这样的梦,一定不算是噩梦,但如今楚淮君逝世后,这样的梦仿若最可怕的诅咒。
等到时黎来复命的时候,萧溢之坐在大殿上,依旧神情恍惚,等了好久才回神,意识到苏蝉衣回来了。
萧溢之本想说,念你治水有功,特许你摆脱奴籍,收入后宫。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纳妃的念头,萧溢之总想起以前苏蝉衣是楚淮君手下的女官,耳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叫他头痛欲裂,硬生生停下了封妃的念想。
最后萧溢之只是叫时黎下去,随便给了点赏赐,让她回宫重新当女官。
若是一般的朝臣,有了这等功绩,怕是要官拜一品,众人心里都清楚,苏蝉衣得到的那些所谓赏赐跟她的政绩相比,压根不算什么。
但是朝堂上没人为时黎说话,他们都不愿承认自己被这女人压了一头,见皇帝打压她,反而心中隐隐窃喜。
时黎环视一周,看着这群鼠目寸光沾沾自喜的大臣们,心里冷笑一声。
一群废物。
她不争,是因为已经没有争的必要。
但是想到那起起落落的悔恨值,时黎盈盈一拜,对萧溢之道:“臣还有一份请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萧溢之疑惑地望着她,莫名对她透着玩味的眼神感到不适,但还是镇定道:“你说。”
“臣想做内监局的女官。”
萧溢之一愣。
时黎以前在后宫当差,服侍的是后宫的妃嫔,若是调任到内监局,便是服侍皇帝了。
“你想侍奉朕?”萧溢之皱眉。
按理说时黎主动提出来侍奉他,他是乐意见的,但时黎的请求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让人隐约感到几分不适。
不过,近前侍奉者都要被再三搜身,时黎不可能傻到跑到他面前来使坏,连魏州三年都能挺过去的人,萧溢之不觉得她会这么愚蠢。
“善。朕答应你。”毕竟是赏赐功臣,萧溢之最后还是同意了。
时黎莞尔:“多谢陛下。”
一时朝堂上议论纷纷,有些人笑道苏蝉衣估计是开窍了,想爬皇帝的床,有些人觉得苏蝉衣这次像换了个性格,可能有什么其他目的。
但这些猜测很快都没用了,因为它们很快就要随着主人一起淹没到尘埃之中。
时黎如愿以偿来到了萧溢之身边,她从不主动靠近皇帝,却总能有意无意提出一些绝妙的见解,萧溢之一点点被她所吸引,心痒难耐,逐渐把自己曾经的顾虑抛在了脑后。
而皇宫之外,由于战争的巨大损耗,百姓对于现任皇帝的怨言达到了顶峰,为此萧溢之焦头烂额,加重了对百姓的监视和镇压,却让反抗之火越烧越旺。
和易国的合约签订后,两国暂时止战,但三皇子依旧没有回来,一时间谣言四起。
而遥远的南方传来了消息,四皇子要回朝了。
萧溢之大喜,过了这么久,总算是传来了一点好消息。
他那个最看不上的儿子,如今却是最让他满意的一个,南方屡屡传来四皇子建功立业的消息,萧溢之也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能让荒芜之地重获生机。
萧溢之不担心萧灼篡位,是因为他料定萧灼手上没有兵权。
而他不知道的是,南方那荒芜之地,消息闭塞,极易把控,只要萧灼想,他可以让萧溢之只听到他希望皇帝听到的消息。
萧溢之没料到的是,他迎接而来的儿子,不是一枚好用的棋子,而是要推翻整个棋局的弈棋之人。
京城被破之日,萧溢之没有任何防备,萧灼亲自劈开了圣宸宫的大门,满朝文武跪于朝堂之上,被萧灼的亲兵团团围住,竟无一人敢言。
“父皇,您老了,何不退位颐养天年?”萧灼已经比当初离开时高了许多,他直挺挺站着,没有一点跪拜的意思。
萧溢之盛怒,但敢怒不敢言。
萧灼微微一笑,乍一看像个温润君子,但眼见他拖着的渗血的刀尖,便只觉得这是位玉面修罗。
“请父皇传位于我。”萧灼笑道。
萧溢之气极反笑:“若是朕不愿呢?”
萧灼提起剑,语调冷漠:“父皇何必说气话?您老糊涂了。”
他拍拍手,便有两个士兵上前,硬生生把萧溢之拖了下去。
萧灼看都没看一眼崩溃呼喊的旧皇,他直接坐到大殿主位上,轻轻敲了敲扶手。
权力的更迭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底下官员从被吓傻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纷纷跪拜,高呼吾皇万岁。
自此,萧灼登基,萧溢之为太上皇,暂居南宫。
而时黎望着时不时往上跳一跳的悔恨值,在萧溢之担任太上皇的半年后,挑了个黑云压顶的夜晚,点了盏灯,独身迈入了萧溢之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