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坳离着临沂不算太远,也就三十多里。沂水和浚河在此交汇,山坳中一条道路直通沂水县,是从北接近临沂的必经之路。
黑石坳中的道路长约两里,因为两侧山石陡峭,裸露出的玄武岩上几乎寸草不生,山上却是树木茂密几不透光,黑暗幽深故此而得名。
从北往临沂的人和货物基本都是走的水路,黑石坳虽为陆上必经要道,可因为此处经常有恶虎出没择人而噬,所以一直是行人稀少。
连年的战祸,造成兵家必争之地的山东人口凋零,这条曾经的官道除了蒙鞑的军队偶有行进,不会有任何路人踏足一步。
从黑石坳出去一里多就是一座神宗年间建造的石桥,长二十丈,宽有一丈可供牛马大车通行,宋军渡河之后要去临沂必定从此经过,断无其他可能。
吕文焕打的主意就是利用黑石坳陡峭的山势,在山上预先准备好滚木礌石,待得宋军大队进入山谷便从两端推下巨木大石,把宋军截为三段。
山谷外的宋军先锋部队交由沙全在桥上阻击歼灭,五百人守住个一丈宽的石桥应该不在话下,哪怕宋军过去了千余人,一旦黑石坳被封,这些士卒一定惊慌失措,届时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峡谷之中的宋军将面临居高临下的箭矢攻击,大量的死伤不可避免,若是有幸射死了那领军的无名小辈,临沂之危自破。
乘胜追击之下全歼上万宋军也并非不可能,唯一可惜的是黑石坳的地理环境还不是最理想,既然称之为坳而不是谷,就是因为里面太过宽敞。
山坳之中草木稀疏,宽阔处有四五十丈,哪怕出入口两端都有十几丈宽。光是封堵道路就颇为困难,想要一把火把宋军烧死在山坳之中是不可能的,唯一能有效杀敌的方法只能是居高临下用箭矢毙敌。
吕文焕赌的就是一个敌将临阵慌乱不知所措,然后急令退兵,造成前后军拥堵,随即触发溃逃。
只要宋军将领处理不当,在这种情况下,大军进退失据,吕文焕只要率军掩杀一番,宋军必定溃不成军,杀敌多少且不论,这一应辎重粮草必将全部落入吕文焕的手中。
没了辎重粮草的宋军除了退回东海再无其他可能。
望着前方快要接近的浚河桥,骑在马上的吕文焕笑了,“世人皆以为我吕文焕守城第一,定是料想我龟缩在临沂挖坑筑城,岂能料到我以寡击众,主动出击,一举剿灭宋军于这黑石坳中。将来的兵书之上,定会有此黑石坳之战。”
“让前军快速过桥,天黑之前进入黑石坳,今夜在黑石坳扎营。”
此刻临沂城中的吕文福没有再次派遣亲信前往寻找宋军通报消息,吕文焕前往黑石坳埋伏宋军的事情,让他觉得颇有几分胜算。
吕文福决定两边都下注,不能自己把路给堵死。宋军输了那自然是无事,跑去投诚的亲信无论回不回得来都无伤大雅;宋军若是赢了,那他吕文福也是很早就派人投诚了,至于这埋伏的事情如何解释,吕文福已经想好了说辞。
水路他没船,船都被沙全拿去了,陆路已经被吕文焕堵死,他吕文福有心想来通报机密,可水陆两处皆不通,总不能变只鸟儿飞过去。
吕文福笃定自己只要掌握着临沂城,把一个完好的临沂交出去,宋军是绝对没理由为难自己的。
这世间除了那些曾经被自己剥削克扣粮饷的宋军,他谁都没得罪过,而那些士卒基本上都被他卖给了蒙鞑,现在估计早就死透了。
沙全此刻刚刚领着五百蒙鞑从艾山中出来,吕师夔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而冯松的队伍已经到达了浅滩。
几个驾小舟的士卒正在仔细地勘测河滩的深浅,除了四散侦查的骑兵之外,大部分的士卒和不入队人正在砍伐树木,准备搭建浮桥。
吕文福派出的亲信此刻已经寻了过来,远远地就呼喊着自己是来投降的,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表明身份,说是一定要见冯将军有机密军情当面禀告。
冯松也是第一次领军攻伐,对于这样的事情也颇有兴趣于是便见了一见。
“你一人来降,有何机密事宜禀告?”
“启禀大将军,我是替我家吕将军前来向朝廷投诚的,我家将军姓吕名文福。”
“吕文福?”冯松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和吕文焕、吕师夔甚的瓜葛?”
“我家将军是吕文德的亲弟弟,和吕文焕乃是族亲,是吕师夔的叔叔。”
“这就奇怪了,临沂不是吕文焕在驻守么?为何他不来降?”
那亲信答道:“启禀将军,吕文焕冥顽不灵,我家将军多番规劝却还是要坚持和王师作对,万般无奈下只能自己独自一人前来投诚。我家将军愿以城而降,将临沂城完整地献给王师。”
“如何个献法?”冯松问道。
“因为城中乃是吕文焕做主,具体如何献城还未有定计,待得王师抵达临沂之时,我家将军定会与大将军接洽,打开城门喜迎王师。”
冯松听完也不置可否,只是问了一些城中布防和士卒数量,便把来人收押了起来。能完好无损地夺下临沂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吕文福使诈那也无所谓,大不了一把火把临沂烧成白地便是。
冯松虽然没有携带战车火炮,可火箭却是拉了许多来,并不担心遇上的小城有攻不破的道理。
伐木搭桥,宋军第二日顺利地渡过了沂水,沿着官道向临沂而去。放出去的骑兵踏白没过多久就进入了黑石坳。
昨晚在黑石坳中安营扎寨的吕文焕部早已收拾妥当爬上了山岭,此刻的滚木礌石还未准备齐全,一个个躲在密不透光的树林中盯着从山坳中穿过的宋军骑兵。
踏白小队一路驶出山坳,一直过了浚河桥才停了下来,似乎正在取水休息。
一个踏白骑手手拿水袋轻声说道:“方才那个山坳有些古怪,怕是有伏兵。”
“草木稀疏哪里来的伏兵。”
踏白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路过之时总觉得有许多眼睛盯着我,那些杂草也不正常,许多都已倒伏,有两棵小树似乎才被砍断不久。十将你以为如何?”
领队的十将望着石桥,俯身摸了一把路边的杂草。
“这两日有大批的步卒走过,路边的杂草都是最近倒伏的,再往临沂方向也是如此。上马,我们折返回去。不要刻意停留张望,留意途经的杂草树枝,若有伏兵必定在这山崖之上,切莫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