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进的名声已经远远盖过了所有的武将,从扶桑到高丽,从辽东到南海,无人不知那一面‘恶鬼’旗。
黄进的名字知晓的人并不多,可黄进的传说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各地民众及蒙鞑都一致坚信这恶鬼旗下所立非人,乃海外莽荒之地的夜叉王,除了刀枪不入更是有一身的妖术。
至于这夜叉王的为何要给赵宋打江山,那屁股坐的位置不同,自然说辞就不同了。
在蒙鞑处的传言便是赵昰以自己弟弟赵昺,和三万三千三百三的百姓性命献祭给了夜叉王。并许诺夜叉王及其部下可以随意食用俘虏的心肝,因此在海外蛮荒缺乏血食的夜叉王率部及蜃船跟着宋军来了。
而大宋的民众甚至军中的一些新兵降卒都是认为赵昰乃神仙下凡,用法术收服了夜叉王,夜叉王因此成了宋军水师的先锋。作为报酬,海上绞杀的那么多蒙鞑都喂给了那巨舸和夜叉众。
黄进本身对于这些传闻并不知情,手下的士卒连敢正视黄进的都寥寥无几,更没有哪个脑门被夹过的士卒会跑去和黄进说这些。
黄进麾下的校尉士卒跟着黄进那也是人人如龙血勇异常,因为在战场上基本就是追着敌人打,或是捉些俘虏,根本不存在其他部队那些与敌对持拼斗的事情。
长期的战无不胜,使得士卒们自视极高。若是有水道可达大都,这些士卒们个个都认为能以两千余众杀他个七进七出,一炮打碎忽必烈自是不在话下。
此刻的黄进只是觉得他这个豪杰算是做成功了,所到之处敌寇望风而逃,这种前无古人的威名,以后也不会有后来者。
按原有的计划,黄进部攻下邹平之后,沿笼水向南往长山,但是北宋时留下的地图和现在的地形发生了差异。
笼水淤塞严重,水量弱小,只能航行一些平底沙船,根本不足以支撑小战船深入。
原先制定的向南沿笼水取长山,最后抵达淄州支援陆上部队的计划是执行不下去了。
被困在济水、笼水交汇处的黄进船队,此刻失去了进攻方向。
几个指挥使联袂驾船找到了黄进。
“黄指挥使,我等愿率部驾沙船,直取长山,以打通前往淄州的水道。”
黄进大马金刀地坐在船楼前的甲板上,眼皮微微向上翻起,瞄了一眼这几个部将,心中暗骂:“你们这帮撮鸟当自己是盖世豪杰了不成,驾驶沙船去迎敌?一发回回砲你们连人带船就都没了。”
黄进眼帘低垂,声音温和,语气平静:
“我部来此,只为打通水路,方便物资运输。这长山无足轻重,待得淄州城破,长山便会不战而降。笼水水道不明,水深不足,以沙船进攻非明智之举,只需在此等候数日,待敌自破便可。”
有校尉依旧不死心,想去长山搞点军功,于是开口说道: “可这长山近在咫尺,城墙不过丈余且垮塌多处,据踏白回报长山驻兵不过几百,无非是几轮排枪便可轻松拿下。”
黄进的眼睛依旧有些半寐的状态,“行军战阵一切当以将帅之令为要,如今船队无法南进,明日我会派人向南往淄州寻找钱俊都督。轻舟攻城之事休要再提,一切等钱俊都督军令再议。”
遣走了几个请战的部将,坐在甲板上的黄进看不出什么喜怒。手下的部将士卒都飘了,可黄进自己很清楚,除了一个不惧箭矢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指挥才能。
如果坐沙船前进再步行去攻打长山,拿是肯定拿得下的,但是死不死人,死多少人那就不好说了。
蒙鞑这里不是女真就是黑鞑生鞑,这些少数民族弓马娴熟,不是那些举着薙刀长弓的倭人可以比拟的。
自己手中总共就两千八百人,其中六七百人还是不能出战的舵手水手之流,看护船队还需要人手。带着千把人去打长山,万一鞑虏这里有几架回回炮,几个震天雷丢过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算没有回回炮,要是上演一次于潜那样的骑兵投掷震天雷,没有战车保护的水师必定伤亡惨重。
一旦死伤个二三成,手底这些撮鸟说不定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旦战事不利,自己这大宋第一豪杰的名号就没了,这么许久的船艏就白站了。
若是死伤惨重,或是被人偷袭了船队。就算打下长山,自己肯定要吃一个贪功冒进的罪名,钱俊那厮到时肯定会撇清干系,那倒霉的只有自己。
黄进是打定主意绝不登岸攻城的,要打就在船上朝着蒙鞑放枪开炮,怎么样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黄进早已不是那不入流没品阶的小校了,身为正八品上宣节校尉的他只差一阶便是朝官。
以北伐目前的战果来说,光是不动刀兵占了三个县城的大功,就足够他再上一个台阶。黄进是有野心的,他已经不满足做一个大战船的指挥使。
他想在攻克大都之后,以军功连升几阶,补上南海水师都督的差遣。连钱俊这撮鸟都能做得黑水洋水师都督,他这个被官家看重的恶鬼如何做不得?整个大宋又有谁比他的战绩更为耀眼?
此时的黄进不求冒进,只求稳,第一豪杰的名号绝对是要保住的。
而此刻驻守长山的白严更是焦急万分,他手里就四百来人,淄州来的命令是坚守城池不得擅退。
“博兴、高苑、邹平三县的蒙古人一箭未发全都跑去了棣州,大都却是一言未发,也未见通报责罚。却要我死守这长山,这四百来人如何守?”白严急得满头大汗,“沿济水来的是那恶鬼国的夜叉王,这是人力可抵挡的吗?别说四百,就是四万也不够那夜叉王塞牙缝的!”
“谁叫我们是撒里畏兀儿呢,蒙古人想让我们用生命去喂养夜叉恶鬼,他们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有族人在下愤愤不平。
“我们是尧乎尔不是撒里畏兀儿!那是速不台给我们的蔑称,无论去了哪里,都要记得我们是回鹘人。蒙古人抢走了我们的土地、牛羊,甚至文字,还把我们迁移到这里就是为了监视我们。如今还要让我们去送死!”
“可那又怎么办呢?我们没有地方可退,逃亡淄州,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往大都逃,可能还没到章丘就死光了,不是被夜叉恶鬼吃了,就是被蒙古人杀了。”
白严坐在地毯上,双拳紧握,额头上满是汗珠。
“不如我们投向汉家舅舅,怎么样也能保全这一族性命。”
注:尧乎尔就是黄头回鹘,是生活在甘肃一带的回鹘人后裔,一直在疏勒河流域生活的这一支回鹘人和宋朝外交时自称外甥,认宋朝皇帝为舅舅。这一支属于半游牧半耕种的种族,只要水土条件合适,他们便放弃游牧转变为农耕民族。其后裔至今依存,便是裕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