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指了指这面前堆积的纸张,“这文字华丽的定是大都写就,这十几字的是出自伯颜之手,这才是杀手锏。如今此事怕是军中早已传遍,保不齐会有人心生疑虑。这上面说陆相和王相二人已经结为亲家,殊不知陆相就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在琼崖已经嫁人,一个去年在临安才寻了人家。王相的几个儿子早就生了孩子,哪里来的联姻一说。”
“陆相没有子嗣他造个甚的反?这上面皆是谣言,尔等要合计一下如何去和部下说,让那些士卒放下疑虑。”
王其昌叉手说道:“其一,宰辅手中无兵;其二,内殿直姜达历来寸步不离官家;其三,相公说了左右相并无适婚子女。此三条足矣。”
“呵呵,你这糊涂桶倒是只字不提陆王两相忠心耿耿绝不会谋害官家,更不可能会对蒙鞑妥协之事。”文天祥看着王其昌面色冰冷,随后又望向各位将校。
所有的军官都低头不语,好似个木头一般。
“唉……你们啊,时至今日还是信不过朝廷。官家早已说过,军职內职没有差别,我若是以后被转回內职,尔等是不是也信不过我了?”
王其昌叉手抱拳,“属下不敢,北伐之事便是相公一力坚持的,谁要说信不过相公 ,某一斧子劈了他。”
文天祥摇摇头:“北伐之事,陆相、王相自然有他们的顾虑。你们莫要忘了,张世杰带着人往占婆跑了之后,若不是陆相一力支撑,如何还会有后来琼崖的局面,诸位与我此刻早已是黄泉路上客。”
“至于右相王应麟乃是我的座师,你们都忘记了他曾是第一军的军都指挥使了么?旁人不记得了,萧峰你也不记得了么?王相以老弱之躯和尔等从雷州登陆,一路打上临安之事,你也忘了?”
“临安那些宰辅要是愿降,何必等到今天?便是我也早就可以去忽必烈那里做个左右丞。你们竟然轻信谣言,真是一帮糊涂桶。”
那些原本还因为各种风言风语,和长期对于宰辅高官不信任的军官们听了文天祥这么一说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
“属下知错,从此以后不敢再做他想。”一应将官纷纷上前行礼致歉。
文天祥也不以为意,虽然赵昰说了这文武一体平等,可三百年的扬文抑武已经深入人心,很多固有的观念要想以一两句话带来转变是不现实的。
伯颜的飞箭传书的确是收到了他预期的效果,可各级军官把文天祥的话拿来对部下一说,这军中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去年小皇帝提议北伐之时,朝廷的高官中只有文天祥一人是支持皇帝的决策。以一人论战群官之事,时隔如此之久在军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人人都知道文天祥和赵昰二人执意北伐,是不会与蒙鞑妥协的,更不会同意划江而治。其他人信不过,文天祥是绝对能信得过的。在士卒的看法中,他不是临安那些士大夫一伙的。
如今作为大军统帅的文天祥说了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那就一定是了。因为如果陆秀夫成了秦桧,那么文天祥就要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了。文天祥是绝不可能为对头去说好话的。
伯颜抄了那么多的纸条只不过拖延了文天祥部一日的时间,对于整个大军并没有太大影响,至少明面上已经无人再谈论临安的事情了。
虚假的消息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效果,士卒们基本上全都听从自己的将领,加上许衡杜撰的情节有些一厢情愿,宰辅谋杀皇帝这种事情未免太过离谱。
当然主要问题还是出在忽必烈身上,是他坚信八思巴用自己的性命弄死了赵昰。若是传书说临安与大都正在和谈,也许还能拖延一下宋军北上的步伐。
蒙鞑这里只知道两路大军,并不清楚冯松携船队此刻已经登陆海州(现连云港)。
冯松的战略意图也是颇为耐人寻味,连驻守在东海的宋军也只是单纯地以为,这一万来人的不过是来确保作为物资中转站的海州的安全。
可冯松靠岸不过两天,就下了琼崖号,领着万把人朝向北的临沂而去.而那艘载着平民的船只上此刻人员踪迹全无,不知道去了哪里。
临沂早就在提防海州的宋军偷袭,虽然城中士卒不足六千,可调配来此的将领却是极其优秀的名将。
此刻驻守临沂的正是江淮行省右丞吕文焕,而负责此地的达鲁花赤是原松江万户府的沙全。
蒙鞑的江淮行省是丢了,可吕文焕手下的一些将领还在,一直未曾被派出去对敌宋军的吕文焕,在忽必烈找不到可靠之人的情况下再一次被提拔重用。
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临沂,派吕文焕去防守是再适合不过了,毕竟他有过苦守襄阳五年之久的惊人战绩。
此刻的吕文焕自然是不知道冯松领着人正朝临沂而来,正在城中和同为吕家军的兄弟吕文福、以及很早从广州被忽必烈叫到大都问罪,而逃过一劫的大侄子吕师夔,一起商讨着天下大势。
“真是想不到啊。这赵家明明已经是死透了,陆秀夫这老狗竟然又把他给救活了!”吕师夔一脸丧气。
吕文福也跟着叹道:“若是这陆秀夫早二十年掌权,我等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我看着临沂是守不住的。”
吕文焕也很苦恼:“守不住也要守,不到万不得已,你我弃城而逃回了大都也是死。”
“四哥,宋军若来那攻我临沂,我们拿什么防?”吕文福双手一摊,“那漫天的鬼箭非人力可挡。你看看我们的老相识,夏贵被宋军烧死在了海坛岛,范文虎烧死在了江华岛,难道我们也得烧死在这临沂不成?”
“那你的意思是?”吕文焕眯着眼望着他弟弟。
“只要把沙全给……”吕文福右手如刀在空中狠狠地砍了一下,“朝廷是有明令的,以城而降者,既往不咎。只要能保住性命,大不了做个田舍翁,以你我兄弟那么多年的积蓄,坐享田园之乐不比被烧死在这临沂强上百倍?”
“我不同意!”吕师夔打断了两位叔叔之间的话头:“哪怕跟着蒙古人退回狼居胥山,退回北海,我也是万万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