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上的胜利会给人带来无比的愉悦。
茶楼中剩下的这些人,一个个趾高气昂,满脸傲色,人人心中已经积攒了苏武一般的气节。也不管过往如何,但凡在这茶楼之中便都是抗击蒙鞑的豪杰。
一时间,原本只不过是个购买小报,仅限于同桌交头接耳谈论时政的小聚会,成了这茶楼上下两层所有人的盛典。
身无寸功,没有功名差遣,自视甚高的这群低不成高不就的二代三代们,在刚才的辩论中找到了众人共有的闪光点,文人气节,华夏风骨,你我都是面对蒙鞑毫不畏惧的英雄。
这群人将来能不能为生民立命不好说,但是为自己立命算是做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准确的定位,而作为对立面的留梦炎、孔家、许衡之流便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
有人开始在临安城中张贴檄文,列举留梦炎十大罪状。这私人的檄文按照惯例不但要被撕毁,张贴之人还要受到责罚,所幸这檄文上字迹丑陋且未署名。
可出乎意外的是,临安城中的巡检并未干预,檄文张贴之处甚至还派了两个士卒维护秩序。
檄文辞藻华丽,文章妙不可言,一时间前去誊抄者摩肩接踵,甚至有人制作了雕版,开始大量印刷销往各州府县军。可惜这檄文未曾署名,不然这作者定能名扬天下。
直到二月十五的最新一期《内部参考》上透露的消息称:据某位内殿值透露,官家特地遣人也去誊抄了一份,对于檄文赞不绝口。连夸这檄文作者乃是国之义士,大宋便是缺少这样有节气有风骨的文人。
美中不足就是这檄文引经据典,辞藻刻意堆积太过繁琐,若是通俗易懂便是上佳之作,毕竟这天下很多人不通典故,其影响不足以让民人皆知。
官家又说,这人便要明是非,辩黑白,敢于讨伐这些卖国贼。可惜这讨留梦炎的檄文不知是何人所作,若是参加今年省试,这策论便不用考了,这檄文便能得个甲等。
这消息一出,在准备解试的士子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这写一篇痛骂叛国贼的檄文竟然能得到官家的如此赏识,简直不可思议。
茶楼之中有有识之士开口说道:“当今官家,乃天纵之资冠绝天下,在座之中有些士子未曾与官家南渡琼崖,对于官家性情自然与我等同舟共济之人有所差异。”
“我等虽在江南一带与蒙鞑周旋,可也对官家行事有所耳闻,更何况无论有无追随官家泛海,抵御蒙鞑之举是相同的。”有人不愿意被人平白比了下去,大家一样的忠义之士,如何还要划分出这南渡派和驻守派。
“是是是,这位兄台所言甚是,在座诸位贤良原本不分高低。”那有识之士连忙作揖行礼,转口又说:“不过各位可曾知晓,这造枪造炮,战车巨舸均是出自官家之手?”
“这个我等当然有所耳闻,便是那临安日日演示的蒸汽炉也是官家所制,奇思妙想冠绝古今。”
“正是如此。”有识之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官家乃是亘古以来前所未有之明君,军中之士卒都奉若神明,民间百姓亦是交口称赞。可诸位可否想过其中关键?”
“官家自琼崖绝境,反攻两广,驱逐鞑虏平定四海,纵观古今无此等君王,自然是民心所向。”
“这当今官家乃是仙人转世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是万民归心。”有人应道
另一人接口说道:“莫说这强军复国,便是这自古以来皆为官营的食盐都被官家放之民人商贾之手。如今临安盐价已经跌到七十文,天下何人不心中感激官家。”
“哈哈哈,诸君百密一疏,漏了其中关键。”有识之士一脸笑容,“官家年岁几何?诸君在此年岁时,可懂得中庸妥协,忍气吞声?诸君怕是一直都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嘶”茶楼中一片倒吸之声。众人虽然都在背地里说陆秀夫把持朝政独断专权,可因为赵昰的种种惊人之举,已经下意识地忘记了当今的皇帝不过是个小儿。
这年纪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嫉恶如仇,为人处世非黑即白,绝无第三种选择。
考取功名之事,陆秀夫就算再如何干涉,这殿试最终的评定不还是赵昰说了算?
赵昰这年纪对于各种典故肯定知之甚少,要想打动赵昰,走上升官捷径,那文字直白便是关键。
这小报的消息不管真假,朝廷对于檄文的支持是肯定的。哪怕小报所说的消息不中,也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叛国的前宰相留梦炎已经被人骂过了,众人自负自己也写不出更好的文章来,若是强行写一篇,怕是徒增笑柄。
一片沉思之中,有人起身叉手说是家中有事先走一步。随即又有人以各种理由离开了茶楼,匆匆向家赶去。
一时间,剩下的人似乎都明白了其中关节,原本热热闹闹的群贤会草草收场,每个人边走边打腹稿,寻找着适合自己下手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