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岛上高处观察的夏贵,已经能清楚地看见琼崖号那惊人的桅杆,和那如同出殡般的船帆。
吃了一惊的夏贵开口问道:“这巨船怎的是布帆?形制奇怪见所未见。”
一旁的张文虎应道:“这布帆只有海外大食人才用,可这船艏船艉的三角帆我也未曾见过,这形制如此之大,便是火船撞上去怕也伤不了分毫。”
“这船如此之大不知这宋人是从何处得来,这未免也太过惊人。”
“这世间绝无此等巨舸。某观这船帆黑白之色乃为不祥,海上传言有大蛤名蜃,呼出之气可化万物,当是此物所化。”
张文虎应声答道:“又有传言宋军水师皆为夜叉国恶鬼,那些火器怕也是邪术妖器,那所谓的海外仙家怕就是流亡域外的道士所为。”
夏贵听得心中怒火中烧,:“这群道士都是窝阔台那一系的叛逆,此番功毕之后定要启禀薛禅汗将这全真、五行、毗卢、太一、混元等尽数灭之。”
张文虎听了频频点头,“大帅所言甚是,这群老道仗着天可汗和窝阔台的势,早晚都会有张角、五斗米之变,不可不防。汉人则兴汉人之教,蒙古必兴蒙古之教,这汉人之教当灭之!”
“此话不错。不过这宋军的舟楫如何又慢了下来?不对,这蜃舸正在往外海而去,难道是此间埋伏被识破了?”
“这蜃舸太过巨大,怕是不敢走这海峡,随行的不过都是些小战船。”
张文虎指着海面说道:“大帅请看,这宋军大战船还是要从此处过的,那蜃舸左右也拿他无法,便随它去吧。待启禀薛禅汗请了八思巴国师前来破之即可。”
“善。”
海上东南风渐大,海坛岛沿岸暗礁众多,不利大战船靠岸登陆。
林保的水师分作两股,一股由琼崖号领着两百多条小战船向海坛岛东侧外海绕行,大战船依旧往海峡口接近。
夏贵眼见宋军水师的大战船越来越近,不过一里左右便要进入海峡,不禁暗自得意。失去了大战船的宋军,单靠那蜃舸和些小战船便再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便在此时,夏贵盘算已久的优势局面被海面上传来的啸叫声打破。五百只窜天猴火箭拉着白烟,怪叫着向海坛岛飞来。
“是那鬼魂操纵的火箭,快躲!”
“宋军如何得知我在这岛上!”
“大帅,快跑。”
五百发窜天猴的攻击对于海坛岛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可这火箭太过出名,经过无数人口口相传的演绎,已经变成了十里之外例无虚发的妖邪之物。
张弘范、范文虎、阿术、刘深都是败在这可怕的鬼箭之下,钦州安远、英德府和阿里海牙在南海的城寨都是被这鬼箭烧成了白地。
蒙鞑军队里特别是水师,就没有不害怕宋军用邪术所制的飞箭。
五百枚火箭在空中乱窜,在海坛岛上随机乱炸,元军从上到下都慌了手脚。几枚窜天猴向海坛岛西侧的海湾飞去,在埋伏的几十条船只上空爆炸。
满天飞火如雨,点燃了船上早已准备妥当的禾柴。
“快升帆,宋军已经发现我们啦!”
“快快快,往北跑,回临安!”
“狗入的快来搭把手,再不跑就死啦!”
“快点火,放火船!”
“你这傻鸟,还点个甚的火,宋军已经发现我们了。”
“那也可以烧退他们。”
“莫要发梦,眼下是宋军要烧死我等!快把这禾柴都推下海去。”
“夏贵这傻鸟可把我等害苦了。”
没人再管那诱敌深入纵火杀敌的妙计,船上的士卒和水手正努力地拉起桅杆,调整船帆。
蒙鞑水师的所有人都在为一线生机搏命,再不跑就要和早先的那些水师一般被烧死在这狭小的海峡之中。
海坛岛西侧一根根桅杆被竖立起来,海面上嘈杂一片,这越是急乱便越容易出错。有桅杆立了一半又倒下砸死人的,有慌乱中把帆索打结的,更有甚者把禾柴连同火盆都丢到了旁边的船上。
乱了,彻底乱了。
毫无准头可言的窜天猴火箭,在蒙鞑心中早就是能自主选择目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恐慌的情绪瞬间蔓延整个海坛岛,没有人告诉这些士卒们所谓的鬼箭只是谣言。
谣言至于智者,可智者都已经死光了,范大都督除外。
海坛岛对面的海湾之中,几百条各色货船及为数不多的战船依旧安静地蛰伏着,没有一丝慌乱。
并非这些士卒特别的沉稳勇敢,是因为他们身后便是福清,没有傻子会在被发现的情况下还驾驶货船去和宋军的战船对敌,聪明的士卒们已经登陆跑光了。
红色宋军前进路线,黑色圈为夏贵伏击藏兵处
海坛岛西侧的海湾里已经有十几条船烧了起来,浇了猛火油的禾柴窜出几丈高的火来,黑烟滚滚让人更加害怕。
海坛岛西侧的天然海湾不可不谓是藏兵良地,可出口毕竟太小。有些原本就在出口处等待出击的幸运儿,已经扯帆启航。
剩下那么多船只都想往外跑,为自己拼命时哪里还讲什么礼让,人人都要争先,狭窄的出口船只碰撞纠结在一起。
夏贵站在船上焦急万分,他正盘算着能有几分逃出去的可能。
此间五百余大小船只,被那鬼箭点燃者不足一成,此处便多算些减去一分,那便还有九分活路。
自己所坐大战船上没有禾柴,用来补充猛火油柜的陶罐已经搬去了下层甲板,船只帆桨士卒皆齐备,加上一分,便又还是十成把握。
如今东南风大起,这往北回归福州或是临安更为便捷,此处又要添上两分。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顺利逃脱当有十二分之把握。
盘算了一下的夏贵,心定了。这有甚可怕,战场之上来去自如,区区宋军怎能拦得住我。
可出口的船只越来越多,只见堆积,不见有人驶离。夏贵有些着急了,高声喊道:“事到如今为何还如此磨磨蹭蹭,传我号令,全军火速驶离,往北退往福州!”
可直到夏贵的大战船来到前方,等了许久也未见任何动静。
“这是做甚?快传号令,让最前面的船快速离开!”
前去指挥发令的张文虎苦着个脸走了回来:“回大帅,前方船只不知何故不肯向前。”
“啊?”夏贵一脸惊恐:“宋军冲进来堵住了出口?给我放火烧!让前船点火冲过去,若是还畏缩不前,后船火箭攻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