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岭一带南低北高夏不酷暑,冬不至寒,每年的春季雨水要比湖南大部分地方来得早。
宜章身处山岭中的盆地,周边所有的水系聚集于此,往南只有一条武水可供倾泻。依山傍水,倒也是一块福地。
可这雨下得不停便有些麻烦,盆地里一片烂泥沼泽,远道而来的元军举步维艰,山路湿滑进攻是不可能的只能在盆地里苦熬。
扼守山路的宋军也过得很难,这雨下下停停,山谷之间一会雨过天晴,可没大会又飘起了雨丝。搭的木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躲在棚子里都快发霉了。
站在草棚下放哨的一个下士抱怨道:“十将你说这鬼地方,恁地如此多的雨?”
“你这厮懂个甚。”身为中士的十将李欣拿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配枪,“这岭南便潮湿多雨,这雨水多了,这树上的果子便结得多了。所以这岭南一带丰产各色果子,有的怕是连官家都吃不上呢。”
“十将尽胡鸟说,我听闻这广州城中的官家爱吃琼崖鱼饭和腌蟹膏,还特地从琼崖调遣了专门制作鱼饭的官来,哪里会要吃这些山野的果子。”
“唉……”李欣叹气道:“可惜我等是新归附的,也未曾去过琼崖,这鱼饭的滋味怕是没有机会尝一尝了。”
下士笑道:“左右也同鱼鲊一般。等平定了天下,我等便去琼崖那海口新城住住。这鱼饭我请你,总也能让你吃个饱。”
李欣点点头笑了起来:“先去大都吃一顿烤羊再说,保不齐还能去漠北吃个烤骆驼。”
“李爷就别说了,这烤骆驼没有,烤芋头倒是有两个。今个连咸豆子都没了。”一个下士穿着蓑衣提着个木桶走了进来。
“十将,这大军驻扎在此月余,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天天和鞑虏这样隔山对峙是个甚意思?”那送饭来的士卒一边放下木桶一边问道。
“这旅统制的计谋岂能是我这中士十将能知道的?哪怕营指挥使都未必知道。左右无非就是等雨停了接战,我军居高临下,只要火药弹丸充足,元军来多少都是送死。”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有些烦躁。此处潮湿难耐,我等这鸟都要长出菜花来了。”
“你这鸟嘴恁地说不出好话来?要长也便是你长,莫把我等拉扯进去。”
一个身影冲进了草棚,大声说道:“指挥使有令,一刻之后整装出发。”说完一冲出草棚在雨水中失去了踪影。
“饷钱也不发,就吃个烤芋头。如今这大雨路都看不见,还要出去淋雨,这打的是什么仗。”那送吃食的士兵抱怨着。
李欣听了脸色一变,骂道:“你这厮便是心中无国家民族之心,我等驱逐鞑虏光复河山,乃是为后世子孙不做异族牛马,为华夏一族打出个天下太平的不世之举。何况这钱饷不是说了以后会补发的。你这厮再胡言乱军,便送你去尝尝军法官的军棍。”
“不说了,不说了。”
春雷隆隆,山里的雨越下越大,几十步之外便看不清楚路径。雨水顺着山路往下汇聚成无数的小溪,最终流入武水朝珠江奔流而去。
宜章盆地以南已经是一片洼地,七万元军龟缩在县城北面的高地上,虽然走动不得,倒也无需操练征战,凭空吃份粮饷也是心中欢喜。
宋军扼守道路的兵力早已被探查清楚,万人都不到。这雨天下山的地方都已经淹没,何况宋军依靠火器,如此大雨自然是不可能来偷袭的。
元军在闲聊扯淡之中,很快又渡过了习以为常的一天。
被派去封堵元军后路的萧峰旅,原本的负责辎重、战车队的不入队人和火箭手都留在了乐昌,如今三千多人吃完早饭就肩扛背挑地带着油纸油布包裹的武器火药,在山路间行走。
雨下下停停,山路湿滑并不好走。
“小心脚下。”李欣拉了一把身后的士卒。
“李爷,我们这是要绕去宜章堵元军后路?”
“估计是。”李欣应道。
“这元军七万大军,我们就一个旅三千多人这如何堵截?”
“萧峰和方大义两个旅统制不也去了,总不至于让我们身处险境。跟着走便是了。”
“这背着个火药箱甚是麻烦,哪里能用得到如此许多的火药,还想一路打去大都不成。怎不让不入队的跟来,让那帮撮鸟来背,爷爷我当个兵饷钱也无,还要做劳役。”原先那个要长菜花的下士又开始发起了牢骚。
“范德彪你这脸上长的是皮燕子不成,火炮营还要抬着百多斤的子母炮,你背个二十斤的小箱子恁多屁话。要是被军法官听到,又要挨罚。”
萧峰一个旅三千多人走了大半天才从山后小路绕到宜章背后,被南雄来的士卒领到一处山谷中,见到了从南雄而来的高剑离第六旅。
“高统制,这封堵路口之事可曾探查清楚?”萧峰问道。
“你且随我进屋,我与你细细说来。”高剑离指着身后一间山民留下的茅屋说道。
待得几人进了屋,这桌上放着一个用泥土捏出的地形沙盘,上面河流道路城寨一应俱全。
方大兴看着这沙盘惊叹道:“这地形图巧夺天工,高统制从何得来?”
“呵呵,便是我自己捏的。”高剑离笑了笑,“从军之前,家里原本是做泥塑的。各位且看此处,这从彬县到宜章的山间小径暂且不说,官道便是只有一条。最好的位置便是此处,两侧山谷之间道路约有五十丈,最宽不过三丈,最窄两丈。你我两军七千余人,伐木堆石须臾之间便可截断道路。”
萧峰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若真是夜间大雨,明日这宜章水涨,元军必定拼死冲击。不下雨便罢,若是下雨我等火器便无用武之地,如何拒敌还是需要想想办法。”
“这个无妨,我前日来此已经做了准备,诸位随我来。”高剑离走出茅屋,指着旁边说道:“我从南雄携带了许多绳索,山间树木众多,绑上绳索扎上篷布,再辅以竹竿草叶当可避雨。无高大树木处,用四根竹竿插地即可,原本家中做泥塑便是如此。”
“高统制想得周到!”方大义赞道:“今夜发动,快则两日,慢则四五日,这元军必亡。我部前来还携带了大量火药,再把前面这河岸边的道路给炸垮了,便无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