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两濠中拦路的火船被点燃。宋军的小战船无奈退出了水道,改由市舶亭处驾船登岸。
当十四个营的校尉士卒们,分作三路抬着虎蹲炮,渡过玉带濠来到广州城墙边时,只有凌乱的砖瓦和尚未燃尽的残骸在等待着他们,守城的士卒早已不知了去向。
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任何欢迎,作为攻坚先锋的宋军士卒,就在这极其安静环境下占领了广州三城。
预想中的望风而降是有了,可夹道欢迎是不存在的,刚刚被元军临走前洗劫了一遍的民众们已经如惊弓之鸟,个个躲在家中不敢发声,连咳嗽一声都是罪过。惊恐的人们只是透过门缝和窗棂,看着那些宋军拿着奇怪的武器四处搜索。
从琼崖出发之后领着广南东路制置大使差遣,实际一直干着杂役工作的林保,终于是又得了赵昰的命令,领着秀山修整的宋军和所有俘获的战船前往广州东澳驻扎,并清缴番禺县附近仅存的小股元军。
当宋军清理完了整个广州城,接管了城防已是入夜了。东西濠的火船都已被烧尽,士卒们敲着锣在街头不断重复着赵昰的命令。整个广州三城从此刻全部进入了为期三天的戒严,任何人不得踏出家门半步,一经发现视作谋逆,就地正法。
第二天中午,刚刚理清完番禺的林保又被赵昰叫到了琼崖号上,参加了军事会议。
赵昰望着在场的各营指挥使说道:“这江钲所部已与我通报,明日巳时将向南海县外阿里海牙发动攻击。我军水师无法给与支援,故此火箭船十营今夜登陆每营携火箭500只,明早卯时由西濠和平门出击,待得江钲攻击一起,尔等便分作五轮发射,扰乱敌军后方。发射完毕切勿逗留,直接退至西城。”
赵昰望向林保说道:“你率一百条小战船沿西濠往兰湖方向,截断阿里海牙往英德府退路,切勿放虎归山。”
林保叉手唱喏:“喏”。
“孙益、钱俊二人各携所部往上前去三十里,控制小海水面,以防阿里海牙坐船逃脱。”
这二人叉手领命,“喏”。
赵昰望着这些军官们说道:“明日为防阿里海牙狗急跳墙来攻广州,我自率大军驻守广州。祝各位旗开得胜。”
“谨遵官家号令,我等必不负官家所托。”
此刻城中的元军的探子焦急万分,当时因为炮火过于可怕,这些个探子都躲在了城中。如今这全城戒严,他们又都是各种行脚的打扮,大部分又没个固定的住处,被一股脑儿都关在了东城的怀圣寺和六榕寺中。
如今这庙门都出不去,宋军的虚实自然也打探不到。所幸每日还能花钱问庙里买些吃食总不至于饿死。互相之间也不敢交谈,生怕庙里还有那宋军的探子埋伏在此,只能都做了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除了吃喝拉撒啥也不干,到好似都修了闭口禅。
在城中有居所的探子更着急,领头的色目人房子都被炸没了,如今生死不知。好在宋军军纪森严,并没有破门而入,倒是逃过一劫。
可自己回来的仓促,家中也没有备着吃食,只能从水缸里舀些水就点腌蟹充饥。这越吃越饿,这军情也没有打探到,这拖下去总是要被捉住的。左右是等不及了,便打算今晚趁着夜色从屋后的水道里驾船潜逃。
眼见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后的水道这几日并未有船只巡逻,当可从此出去沿着越溪往菊湖然后转去兰湖方向。
正在这探子思考如何逃出生天之时,外面的街上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和车轱辘的声音。连忙上了二楼把窗户打开条缝窥探,只见街上密密麻麻的军士拉着车扛着古怪的木架子走过,那车上用毡布盖着一堆长长的木杆,也看不出是什么物件。直到车都走完了,后面的士卒却是两个一组抬着几根长长的杆子,定睛一看这两丈来长的木杆上一头绑着个黑黝黝的粗圆物短柱子,这柱子前头还是个尖的。探子心中一惊,这个莫不是那水师溃军所说的巨箭?
看这几千士卒所去的方向当是西城,这是要用会爆炸的巨箭偷袭我南海外的营寨啊,探子惊得一身冷汗,这要是被宋人得手了,那还阿里海牙必败无疑了。想到这里探子轻轻地下了楼,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就着凉水又吃了一大口腌蟹膏,打开后门顺着墙角往水道而去。
八百年前的广州水道交错,在那淳朴的年代没有电灯电视手机视频,入夜的人们除了嘿嘿嘿也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加之戒严,自然是没人有闲心去望着屋外的巷子。
探子很顺利地来到了水道边,寻着一条无帆的舴艋舟解开缆绳,借着月色,轻轻地摇着橹,载着许多愁向越溪驶去。
船橹打破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层縠纹。
子城外越溪旁的一条小河岔里,丁字九号船降了帆正躲在芦苇荡后。
黄之杰坐在船头有些闷闷不乐,昨日自己得了这在广州城水道巡检的差事,还暗自有几分高兴,若是凑巧那李恒还在广州,被他捉住便是一份功劳。可转眼两天过去了,连条鸟毛都没见着,明日去兰湖阻击阿里海牙的好事自然也没有轮到有差遣的他。
“三哥可是为明日不能去兰湖烦恼?”这位曾经的押正族弟已经升职成了队将。
黄之杰点了点头,“正是为此烦恼。”
“那也不是甚好差遣,若是那阿里海牙真的奔兰湖而去怕是要有一场恶战。小战船上的火器毕竟是差了些的。”那队将族弟说道。
“你这没卵的撮鸟,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这军功何时才能得?这谢家兄弟和阮安国都去了,若是他们再得了军功,我见了便要唱喏。”黄之杰叹道:“唉,这明日也不是谁捉住那阿里海牙得了这泼天的富贵。”
那队将突然一把捂住了黄之杰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着河岔外的越溪指了指。黑暗中一条小小的舴艋舟正摇着橹经过他们面前。
“三哥保不齐这舴艋舟上便是那李恒,这军功不就来了么。”
黄之杰听的心头一热,血气上涌,手一挥大叫一声:“兀那厮,给我站住!”
舴艋舟并没有听从黄之杰的指挥,依旧朝前驶去。
“给我追上去!”,黄之杰站在船头嘶吼着。
小战船冲出河岔,升帆摇桨朝着那舴艋舟便冲了过去。眼见自己中了埋伏,那舴艋舟便摇得更快了。
可人力终有限,小战船没多久便快要追上了舴艋舟。那摇橹的人眼见如此,舍了船橹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直娘贼,我让你跑!”黄之杰点燃手中的佛朗机炮,朝着那人入水的地方就是一炮。火光乍起,无数的铁子打破水面。
才从两丈多外探出头来换气的黑影,发出“哎哟”一声惨叫。“爷爷,爷爷莫再打了!小的只是个疍户。”
“疍你爹的鸟。李恒,我看你往哪跑!再动一下,我一炮轰死你。”
“爷爷弄错啦,我不是宣威将军!”水中的黑影叫道。
“呵呵,还知道宣威将军。你这厮不是说自己是疍户么?”黄之杰朝后招招手,“给我钩上来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