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保率领这十条大战船和四十条小战船,沿着雷州半岛西侧,直扑廉州而去。
船行了两日方到合浦港,港中莫说是战船,就是连寻常的三桅巡检司的小船都未曾见到一条,廉州合浦这林保是来过的,曾几何时此处是与李朝互市的贸易港口之一。李朝的小舟来往频繁,运来稻米换取布匹铁器。可如今这海面上片板皆无,码头上的人也早已望风而逃。
林保着人下去捉了几个没跑脱的疍户,一问才知这钦州沿海巡检率手下三十多土丁跑来合浦抢了两条一丈四面宽的战船,早就在一个多月前投了詹麻子去了。
“直娘贼,这不是白跑一趟?”林保气得骂道,随即吩咐手下靠岸便要登陆。
一旁的新任副指挥使(原知南宁军事)周超岩说道:“这知州聂三凤与我是同乡,乃是旧识,我自去劝降便可。”
“那就有劳平山你跑一趟了。”
“无妨,这能不动刀枪自然是最好的了。”说完这周超岩便领着十几个军士上岸去了。
林保待在码头上左等右等,等了快两个时辰,这周超岩才领着个黑瘦的中年人来到了码头。那人见了林保只是淡淡叉手说道:“我乃知廉州事,聂三凤。”,便自顾自拉了一把交椅坐了下来。
林保眼见着聂三凤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是一副文官看不起武职的态度不禁勃然大怒:“你这厮仗的谁的势,你是哪家的知州,敢在本指挥使面前撒野!”
那聂三凤倒也是处变不惊,冷冷笑道:“尔等踏上了这大元的国土,还敢叫嚣?难道你以为这区区几十条船便能把我吓倒不成?我这合浦虽无多少兵马却也是不惧的。”
周超岩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拉住聂三凤说道:“聂兄,来时不是说得好好的,怎地突然如此?”
“周兄,所谓识时务为俊杰。这中书右丞阿里海牙乃是不世的奇才,尔等负隅顽抗只能是自寻死路。我此次前来便是要劝降尔等,这陆秀夫不过无才狂夫,那江钲根本就是跳梁小丑。”聂三凤拉着周超岩的衣袖说道:“你看,堂堂一个进士,却穿起这配军之服饰。若再不幡然醒悟率部归降,一旦大军前来,怕是要粉身碎骨!”
“你你你……”周超岩被气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林保在一旁气得鼻孔涨大,眼珠凸出,嘴里呼呼的直冒气,朝着聂三凤啐了一口骂道:“啊呸!你这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休要在此不明是非胡说八道!”。
聂三凤猝不及防被林保一口老痰糊在脸上,用袖管抹去大声叫道:“竖子敢尔!今日你便是打死我,我也断然不会叛的,我已差人去通报右丞阿里海牙,尔等藏身琼崖之事不日便会传遍广南西路。今日若是率部归降尚有一条活路,再冥顽不化,便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林保冷笑一声:“你倒是有骨气,你是哪朝的进士,又是哪朝差遣的知州?那阿里海牙来袭之时你的骨气呢?”
“尔等武夫何知天下事!”聂三凤站了起来,转脸望着林保倒是丝毫不怯。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等读书人,自然是要循这圣人教诲,保这一州黎民百姓。张子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现在所做就是为这生民立命,为这世间太平。与其搏命厮杀,不如早早归降,做一个太平富翁,何必在这琼崖蛮荒之地受那流离之苦!”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卖国求荣的狗,做了那奴才的奴才。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且让你这鸟人尝尝爷爷的拳脚!”林保冲上去便要打,却被周超岩一把拦住,“将军息怒,这聂三凤定是发了热病,才在此胡说八道。”
周超岩转头对着聂三凤叫道:“你这是如何了,怎地颠倒黑白胡言乱语起来,还不快快请罪!”。
“呵呵”聂三凤冷笑道:“我有何错?理学大家鲁斋先生都做了大元的国子监祭酒,我如何降不得?难道也学这文天祥、陆秀夫这般倒行逆施以抗天命不成?平山,我念是同乡才来劝慰与你,再不回头为时晚矣!”
林保推开周超岩,一把抓住聂三凤的衣领,朝着心口就是一拳,开口骂道:“你这颠倒黑白胡鸟说的狗贼,今日便要把你沉入这海港之中 。”说罢拖着聂三凤就往水边走去。
聂三凤再也没有了前面的傲气,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拉住林保的手臂,对着周超岩叫道:“平山救我!太祖有言不伤士大夫性命。”
周超岩也无法,只能追上去拉住林保劝道:“将军息怒,这聂三凤颇有几分文风,杀不得。”
林保早就怒气冲天哪里听得进,推开周超岩,双手把聂三凤举过头顶便丢了出去,噗通一声,这位有几分文风的廉州知州聂三凤便掉入了海中。
“救我,我不会水!”聂三凤在水里一边挣扎,一边朝着周超岩叫道:“救我,我愿以城而降!”
这周超岩哪里会水,慌乱中拉住林保求到:“他愿降了,莫要淹死了他。”,又转头朝着一旁的军士叫道:“速速下水救人。”
林保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开口叫道:“谁都不准下水,淹死这腌臜畜生。”
周超岩急忙劝道:“官家来时说的,愿以城而降之人既往不咎,更不能害其性命。武功郎难道忘了?”
“救我……”水中的聂三凤还在扑棱着。
林保心中有气,但是赵昰的确是下了命令。若是改口救人,这面子上却是下不来,只能哼了一声走开了。
周超岩自然是懂得眼色,急忙对一旁的军士喊道:“快下水救人。”,可那几个军士前番看到林保发怒,现在哪里敢去。
“救……”水中的聂三凤眼看就要不行了。
周超岩发急了,这聂三凤一旦死了,这赵昰那边就不好交代了。便开口骂道:“再不下水救人,就把你们送去田独开矿!”
几个军士看着平时和气的副指挥使动了真怒,便跳下了两个人朝着水中游去。那水面上已经没有了聂三凤的踪迹,两个军士寻了半天之捞到一只布鞋,这聂三凤显然是不知道被水底的暗流带去了哪里,这救人是铁定救不到了。
林保这时才消了点气,转头又回到了码头。只见两个军士浑身湿漉漉地爬了上来,手里救拿着一只鞋,心想这下麻烦了。这聂三凤落水时的叫声是极大的,这周围的军士都是能听得到的。等赵昰知道了这以城而降的廉州知州被自己丢水里淹死了,这下回去可如何解释。
周超岩眼见水里是找不到人了,气急败坏地走到林保身边,说道:“这是何必呢,这聂三凤你把他绑了送回琼崖,由官家发落便是。现在这可如何是好?那勒石三戒(注:三戒为保全柴氏、不杀士大夫及不加田赋)你难道不知?那贾似道如此也不过是被贬了去,如今你把这聂三凤溺杀了,如何对官家交代?”
林保被这一说明知道自己是鲁莽了,可面子上总不能输了分毫,开口答道:“这事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周超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是他去合浦劝降。这聂三凤不知道是不是想立功想疯了,烧坏了脑子却跑来这劝降他们。
这聂三凤以旧时朝廷处境来看待现在的宋军,怎会知道此时的朝廷已经今非昔比,哪里还会有人再谈议和。这聂三凤贪功心切,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白白地丢了性命,还害得他也脱不了干系。
周超岩一肚子闷气,这聂三凤要是要死不改口倒也罢了,偏偏只是个银样镴枪头,这回可把自己也坑了。自己就不应该念及同乡去管此事,周超岩越想越胸闷,只能一跺脚叹了口气,走掉了。
周超岩还没走出码头,只见前面路上涌来了许许多多的百姓挑着一些个担子,直奔码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