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周文也有自我怀疑的时候,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萧雅。
萧雅心烦意乱的,她好像做错了许多事,觉得自己有些太幼稚,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她令母亲的担忧,也差点儿令周文身陷困境。
「或许,母亲安排的一切都是对的?」
萧雅思虑着,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所见的疾苦是真的,这个国家在受难,她不该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她该去做她能做的……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是周文。萧雅欣喜周文前来,因为她有种感觉,周文能驱散她的迷茫。
“这姜汤你怎么没喝?今天淋了雨,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周文在萧雅的同意下进了屋子,瞧着桌上未动的姜汤,他关切道。
“我不喜欢姜的味道,所以……不敢喝。”
萧雅抿抿嘴,在她眼里姜汤就和中药一样,味觉的冲击令她望而生畏。
“给,水果糖,喝完姜汤就吃一块。”
萧雅眼睛一亮,家里鲜少买糖果,这水果糖萧雅更是没吃过。不过,比起好奇糖果的味道,萧雅更好奇周文怎么会带着糖来北平,更会带着糖来找她。
“我坐火车会我头晕,我那弟弟怕我吃不东西,便塞给我这盒糖。还有,其实我也讨厌姜汤的味道。”
不等萧雅开口,周文便道出了原因。心事被戳中,萧雅一愣,面前之人她认识不过几天,可他却好像很了解自己。
端起姜汤,萧雅闭紧眼睛,将其一饮而尽,接过已被周文打开的那盒水果糖,萧雅挑了颗粉色的糖果含在嘴里,清新的桃子味弥漫开来,掩盖了姜汤的味道,也让萧雅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甜意。
“怎么样?好吃吗?”
周文询问着,瞧着萧雅脸上浮现笑意,连连点头,他宠溺一笑。
可这笑容并未维持多久,顾虑再度浮现在萧雅心间。
“周文……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什么?”
“我想,我的确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爸爸妈妈,或许是对的,我……是在胡闹?”
萧雅自我怀疑着,她实在忘不了母亲那焦急的模样。
“不,大家都没错。伯父伯母担心你没错,大家游行请愿也没错。我们还太弱小,所以没有能力。未来,我们一定能扛起责任,救国救民。”
萧雅瞧着周文坚定的样子,询问道
“换做是你,若未来真有这么一天,你会怎么选?”
“我是我爹的儿子,更是中华民族的儿女,我……绝不会对这个国家不忠。”
曾经周文也无数次想象过,若重来一次他是否会选择留在父亲身边,他以为他会选择陪伴父亲。可如今,即便上天真的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想他还是会走上当初的那条路,因为他见过这个国家最深沉的苦难。
答案似乎很清晰了,大家都是中华儿女,国家受难,他们有什么理由退缩。倘若山河破碎,他们可能会对父母不孝,但,绝不能对国家不忠。
“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又要谢我?”
“谢谢你告诉我,我所做的,不是错误,也谢谢你,从一开始就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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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萧剑如依旧在同周继先对弈。萧剑如紧握棋子,迟迟不肯落下,见此,周继先缓缓道
“剑如兄无心对弈,便不要再下了,否则此局必输无疑。”
萧剑如自嘲一笑道
“还是你了解我啊。”
“今天的事大家都听说了,身为父母,你担心萧雅,我理解。可,时代不同了,萧雅也到底不是寻常的世家女孩,她有自己的思想,你们夫妇别一直束缚着她。”
“束缚?我疼小雅还来不及呢!”
话音刚落,周继先直直盯着萧剑如,萧剑如被盯得发毛,微微撇过头去。周继先收回目光,淡淡道
“那所教会学校里女学生的身份不用我说了吧,她们的未来也大都被家里安排好了,所以学校里除了教知识,还会旁敲侧击地叫一样东西,就是教她们如何成为一位贤妻良母。剑如兄,你岂能不知?”
萧剑如默不作声,手上不停转动着那枚棋子。
“剑如兄,我们多年未见,可我还记得,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你还说过你会给你的孩子最大的自由,更希望你的孩子继承你未完的事业。可如今……”
萧剑如放下手中那枚棋子,沉声道
“还记得吗?当年,为了刺杀那前清的王爷,你我差点把命丢在这里。继先,你可知道我怕了!那时候萧雅还没出生,我怕我再也没法回家,我怕我见不到还未出世的孩子,我怕我死了之后她们活不下去!我以前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可现在,我做不到像你这样事事以国为先。我只要萧雅好好过这一辈子,能平安活下去就好。”
萧剑如满眼含泪,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接着道
“继先,你或许会瞧不起这样的我,呵,我也瞧不起。我佩服你,佩服你豁得出去,但,也只能佩服了,我只想保全我的家人。”
“我有什么好瞧不起你的?身为丈夫,我比不过你,文瑶去的时候,身边只有阿文,我在哪儿?我就在南京,离苏州又有多远呢?可,她最后一面我都没见。作为父亲,我还是比不过你,阿远志辉的父亲去后,我一直偏疼他们两个,阿文……倒是和阿根亲些……我们都不是成功者。”
周继先起身朝我屋外走去,门口,他停了停
“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