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厉炅仍然没有什么回应的欲望。
山羊说无可说,它沉默良久,最后只好将身体佝偻下去,让肢体和细细长长的高跷一起贴在地上。
昏暗下,兽首人身的黑影和周遭暗色的色块纠缠在一起,几乎看不真切。
“叮——”
一片静谧中,只有陶瓷兔子身上零部件相互碰撞的丁零当啷声回响,瘆人又悦耳。
半晌,多了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红眼睛的鬼怪提笔重新写了起来,细微低沉的话语飘散:
“这条船,什么时候靠岸?”
“随时可以……”山羊和缓的语调抑制不住有些颤抖,兴奋的。
这句话的意思……厉炅终于要走了!
“随时……”厉炅若有所思,笔尖顿了顿,这次的停顿不长不短,刚好卡在山羊想要开口规劝他离开的前一秒,
“游戏结束,我就下船。”
“是。”山羊应声,跪伏在地上的身形更加恭敬,硕大丑陋的头颅上,那双带着诡异悲悯的横瞳眼睛几乎瞬间被狂喜遮盖。
它一字一句向厉炅保证:“船马上就会靠岸,保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为您带来完美的体验是我们的荣幸……”
“那再给你们一个荣幸的机会?”厉炅语调飘忽,他忽然回头,背对着山羊的身影上折过一张正脸。
“这……如果您想的话,那当然可以,但还是以您的意愿为主,您有没有这个想法还是……”
山羊吓得一抖,毛都不柔顺了,大片大片绿色的毛发在空中炸开,毛虫般蜷着收缩。
“……开个玩笑,滚吧。”
眼看着把这只东西吓得要语无伦次,厉炅把头转回去,重新记起今天的日记来。
身后的山羊仿佛遭了重锤,忙不迭应声,它悄无声息钻进角落潮湿的青苔里,消失了。
片刻后,直到房间里没有外物的气息,厉炅才慢悠悠地把兔子丢到了地毯上,不再为难这只东西。
笔尖一下下点在不甚光滑的纸面上:
“吓到这条船了……我告诉它我只是‘开个玩笑’,或许这句话才是个玩笑?
我并不觉得好笑,我体会不到这个,不过……这艘船很快就要体会到了。
没有吸纳,只是利用……但它仍然接触到了我的力量,接触过,使用过……被吃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他怎么还没过来?”
久等没人来,卡尔有些焦躁了,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来回踱着步子,打着手势反复转圈,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付华茂仍然冷静,她打完手势,只是默默圈起了便签上“甲板”两个字,用黑色的签字笔打了个问号,
“再等5分钟,如果他还不来,基本就可以默认遇害了。”
闻言,在发牢骚的卡尔步子一顿,无奈耸了耸肩:“好吧,如果他5分钟后还不来,是不是就需要有人去查看了?”
“我去。”付华茂态度理所当然,
“我所对应的鬼怪是我们中最友善的,不,或许不能说友善,但也是我们中最平和的,我会找个借口叫它和我同去,比如男朋友丢了……”
“诶,付博士,这就是你们冒认男女朋友的理由?”卡尔试图转移自己焦躁的情绪,他蹲下来看付华茂,神情不安中带着疑惑。
“差不多,这样比较方便在需要‘朋友’帮助的时候想出理由。”
得到答案,卡尔神色更加疑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不是兄妹或者朋友?”
“因为爱情使人盲目。”
付华茂翻白眼,而后正色起来,
“你说的那两个关系,有一个共同点——它们到了冒生命危险的地步,建立感情的双方肯定是了解非常深刻的,太容易被拆穿。
但情侣不一样,爱情这个东西包含激情和冲动,它可不受时间和了解程度的限制,比较好用来忽悠人。”
话语点到即止,最重要的一点付华茂没说——情侣的关系,可以转移一些玩家的注意力……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牵涉到爱情、桃色八卦之类的事永远抓人眼球。
在说服别人的时候适当给点编造的“话头”,就可以起到转移重点注意力,拉近关系的作用。
虽然这个用八卦打消警惕心的做法只对普通人有效,但也足够了。
比如……付华茂瞥了白人青年一眼,卡尔不就憋不住问了吗?
“行了,不要说这些没用的。”
三两下又写完一张便签,付华茂把便签塞给卡尔,卡尔接过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如果我回不去,请把这张便签交给秦洲大使馆。”
“付博士……”
卡尔研究了那张薄薄的纸片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找到其他字,才按捺不住好奇接下去打手势询问:“这是什么?”
“不要问。”付华茂把另一张便签递给研究员青年,行动间并不避讳卡尔。
于是卡尔看到了便签纸的全貌,空白的便签上只有一句黑色签字笔书写的,和自己手中相同的话语。
他想了想,把疑问吞下了肚子。
“付……”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研究员青年怔怔盯着付华茂的侧脸,好半天才接过便签。
沉迷于检查计划漏洞的付华茂自然看不见研究员的异常,她把自己写好的便签一张张仔细看过去,检查排列。
看完后,付华茂站起身:
“5分钟到了,我回……”
“我回来了。”
背后低平的声音骤起,让付华茂脊背僵了一瞬。
随后,她松下脊背,回过头:“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现在才回来?”
“心情不好,在甲板吹了一会儿风。”
沧桑少年答,话语自然,没有说谎的痕迹,他甚至伸出手,递给同伴一个带有鲜红纹理的贝壳,
“我在甲板上捡到了这个,我觉得很漂亮,你们有人要吗?”
贝壳?
原本商讨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通通拒绝:“不用了,我们用不着这个。”
“喔,好。”沧桑少年低头看自己湿漉漉的裤管,又平直地伸出一条手臂,指了指船尾楼梯的方向,“那里没有什么问题,是空的,我们要……”
“不!很抱歉。”
付华茂盯着眼前的人,抬手示意卡尔和研究员青年都不要说话,她微笑,“在你去甲板的时候,我们做了另一个决定,所以暂时不去甲板了。”
“为什么?”
“只是计划的正常调动,放宽心,你做的事情仍然有意义。”
脸庞有些僵硬的付华茂微笑,额头上的冷汗几乎要滴到眼睛里。
她伸手圈住了研究员青年的手臂,借着动作的遮掩,把一张便签塞过去,紧接着娇柔一笑,“我们要回一趟大厅……”
“你给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