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蜘蛛的头颅，口器一张一合，抱怨着，它只有骨头的细长的手捉住卡尔的肩膀，晃动着怔愣的人类。
“卡尔！船还有三天就到达我们的目的地了，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祭主，他不点头，船不敢靠岸！”
摇晃的蜘蛛头颅很丑陋，泛着让人生理不适的恶心，但除了这份恶心，卡尔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阴面的恐怖和压迫感，蜘蛛船客身上似乎连阴森都没有。
“好，好，我知道了。”
白皮肤的人类讪笑，他垂下眼睑，遮盖了眼中的不甘心还有沮丧，甚至是反过来对鬼怪翻涌的恶意。
不只表情，卡尔身侧紧握的拳头也松了，人类手指一下下抽动着——那是鬼，不能赌，被反杀的概率太大了。
现在有更容易通关的途径。
他是船商，那么他拿自己的货物天经地义——面板一直表明让他获取货物，只是卡尔以为是让自己去偷罢了，现在……
玩家眼神闪烁，他忍耐着身上不断往皮肉里钻的蜘蛛绒毛，揉了揉头，抬眼询问蜘蛛头颅的船客：
“你，你知道我的货物在哪里吗？”
在蜘蛛船客的视线里，高大的白人青年爬起来，卡尔展露向他出友善的笑容。
“是我们的货物，我的朋友。”
蜘蛛的声音居然有些无奈，它扯开卡尔身上最后残留的蛛网，又拍了拍人类的肩膀。
“不用担心这个，我们该回到大厅去了，我们是来享乐的，你怎么净会得罪人！卡尔？”
“不，不了，我不想回大厅。”卡尔往后一退，眼看着蜘蛛要不顾他的意愿来抓他，赶紧急中生智，急急道，
“那位祭主还在呢，我刚刚才得罪了他，怎么能还去他眼前碍眼呢？”
绝对不能回去，现在看来，恐怕只有那个“祭主”能看出谁是玩家，必须躲远着点！最好让这个蜘蛛头也躲远点！
眼看着蜘蛛陷入思考，卡尔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它，鬼怪那八只反光的昆虫的眼晃动着，折射出他的面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尔感觉自己的轮廓有些变形。
“……等一下，你别动。”不敢忽略任何一点不对劲，卡尔谨慎地拽住了这只自称他朋友的蜘蛛头颅船客。
人类的头颅在蜘蛛眼球不再转动的情况下，左摇右晃，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变化，才松了口气。
蜘蛛的头颅任由他看，脾气好的不得了，八只黑漆漆的眼睛依次眨动着。
最后蜘蛛头颅一晃，鬼怪收拢了身上华贵却几乎被水泡烂的衣袍，细长如竹竿的肢体伸向人类：
“你看完了，走吧……我们该走了……”
“不用担心……祭主不常出门的……今晚只是个意外……你可以随意游玩。”
“至于货物，我知道你担心，但我们的货物没事，我确定，这条船上没有你应该担心的事情。”
“是吗？”卡尔冷静下来，他僵硬动了动发麻的躯体，视线逐渐变成探究，他试探着，“你的影子真漂亮？”
余光中，地面蜘蛛的影子结了密密麻麻的“网”，浅淡的网状阴影紧紧缠绕着人类高瘦的影子，还在缩紧……
此话一出，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蜘蛛的动作骤然一顿，所有的视线都缓慢移到了卡尔长着雀斑的脸上。
“咕嘟。”卡尔紧张地双手冒汗，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冒这个险，活和不活的概率一半一半。
影子被缠上，肯定有问题……卡尔点出这个，接下来要么蜘蛛杀了他，要么蜘蛛碍于他船商的身份收回小动作。
可谁知，蜘蛛只是对着卡尔诡异地动了动眼睛，滑腻的眼球表面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一样，随后语调困惑，不带一丝恶意道：
“……你真奇怪，我的影子就是会这样的，影子相互缠绕不是正常的吗？”
“是……”卡尔表情略微一僵，很快恢复原状，他咬着牙应和，“是，这是正常的。”
“但是……”青年忽然抬手，罔顾自己一条手臂鲜血淋漓的伤口，攥紧了蜘蛛船客瘦削的肩膀。
手下蜘蛛刺出衣物的细绒毛在扭动，那冰冷粗糙的触感激得卡尔手部肌肉一抽，却仍然没放手。
这些船客看起来……太怪了……似乎完全不会展露恶意一样，卡尔紧张地绷紧了脊背的肌肉，开口道：
“我不想去大厅，我太紧张了，我很担心我的货物……你让我不用担心，但我实在控制不住……我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当然可以，你喜欢睡觉吗？”
蜘蛛船客状似无意，盯着卡尔的脖子，白种人苍白的皮肤下，鼓动着的是青色的血管，粘稠的血浆。
捕猎活物本应是它的本能，但这只蜘蛛的头颅只是随意一晃，移开了视线，八只眼睛盯上了卡尔的眼睛。
它疑惑：“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睡到旅程终点不好吗？”
“不……”卡尔硬着头皮没有收回手，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蜘蛛不断摆动，仿佛跃跃欲试的口器上。
睡觉……死后自会长眠是吧？
努力平复呼吸，卡尔再次扯出假笑：“我只是有些不安，我的朋友，你愿意陪我逛一会儿吗？”
“但你应该回大厅。”蜘蛛折了折头，“我只是把你抓出来警告一下，晚上所有船客都应该在大厅，你的其他朋友们也在大厅上了。”
其他朋友……其他玩家？他们不是躲起来了吗？怎么会在大厅上？
卡尔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已经传来一片粘腻的触感，他惊骇低头，却发现自己又被蜘蛛吐出的丝裹了起来。
“等等！不用这样！不……”
人类挥动着手脚，拼命挣扎，匕首和道具都用上了，收效甚微——匕首割不开蛛丝……而道具无效。
很快被蛛丝吞没的卡尔内心快崩溃了，那个祭主不受道具影响还能说是实力强大，怎么普通的客人也能不受道具影响？
蛛网不断攀爬，活物的挣扎非常脆弱，没有半点用处，卡尔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被再次包裹。
“好了，我带你回去，记得好好赔罪。”
蜘蛛头颅发出的声音很沉闷，不管怎么听都听不真切，但又古怪的清新。
“不！不！”
卡尔大睁着眼睛，他还想挣扎，却忽然发现地面上钻出一缕鲜红……
和让他无能为力的鲜红力量一模一样。
在被拖动的人的无能为力下，那一缕轮廓不规则的红挤出地毯，游动着，平铺着凑到他的眼前。
鲜红的色块明明没有五官，没有身躯，却给了卡尔一种名为“看热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