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主,今天又有一些活东西。”
忽的,山羊僵硬折过头,扯动着裂开了漆黑的嘴,低头靠近厉炅。
眼影般的黑毛一点点在空中飘动,向厉炅的方向探着,身躯类人的山羊踩着一米多高的高跷,古怪的足小巧而可怖。
高瘦的身躯摇摇晃晃,惨绿色绒毛的山羊四下晃动出残影。密密麻麻的影子在鲜红的眼睛前晃动,裂开的嘴开开合合,然后被撕碎。
“带路。”
红眼睛的鬼怪歪了歪头,扭动的鲜红又把这只被撕扯开血肉的羊首拼回去。
但也只是拼回去,暴露在外的鲜艳肌肉纹理和滴滴答答的血液扯开了温顺的面具,这只山羊并不温顺……
“是……”平和的话语从被撕裂的口中传出,山羊一面带路,一面将自己所获知的东西尽数告知厉炅:
“副本《船》。
介绍:这是一艘沉船,这是错误的旅行,但你们是正确的客人,你们登上这里,为了享乐,你们登上这里,为了美好,你们登上这里,为了财富……
通关条件:让这里只有船客。
通关途径:不限。”
“嗯。”厉炅随口一应,不置可否。
只是鬼怪的通关条件罢了,根据平衡,玩家方大概是活着取代船客,或者躲过船客的绞杀,杀死船客也有可能。
但船客……这里有厉炅的力量,玩家应该担心的已经不是其他鬼怪正常的追杀了,而是这艘船劣质的同化。
“嗒、嗒、嗒……”
厚厚的靴底踩踏着木质地面,厉炅放空了鲜红的眼睛,思考起自己今天能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片刻后,站在楼梯上,红眼睛的鬼怪低头,昏暗又灯光闪烁的船舱底部,飞扬的绸布,碰撞的瓷器,还有一些精巧的金银器具,花花绿绿……
“……”厉炅并不喜欢吵闹,哪怕他面对混乱的吵闹不会有烦躁的情绪。
船是很识时务的,现在船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出演精致的默剧,连音乐声都不敢再有。
它们只维持着让人觉得热闹,却不吵闹的状态。
看了一会儿,厉炅才把视线转向船下那几个明显手足无措的活东西。
这艘船有没有意识厉炅不在乎,但他在乎船上有什么热闹可看。
比如——厉炅就很好奇其他鬼怪会如何运用他的力量进行同化。
各种鬼有各种鬼的做法,千奇百怪,还是值得好奇一下的。
“祭主,您下楼吗?”山羊被撕了头之后,虽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但说话仍然小心了许多。
它温声细语,半点不带强硬,甚至还不知从哪摸出了新的碟子,捧上水果和茶点。
“嗯。”厉炅随手捏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丢进嘴里,他看也不看山羊一眼,径直离开楼梯。
山羊捧着碟子,高跷一下一下敲在楼梯上,竟是比厉炅的动静还要大。
一下一下的敲击声传到最底部的船舱中,让所有大幅度的动作,全部都缩小下去。
等厉炅出现在残破的船舱里,这些所有的事物都僵直着,大部分船客空洞的眼眶只注视着自己眼前,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扭头去看厉炅。
眼珠子的代价还是非常深刻的。
深刻到哪怕是一无所知的玩家,此时也跟随其他事物扭过了头,这让厉炅很满意。
“祭主!祭主!”
嘴里含着胡椒的陶瓷兔子跳下桌板,以一种刁钻的角度溜到厉炅脚下,代替山羊引路。
它蹦跳着,将厉炅带到唯一一张没有任何存在动过的桌子上。
这是这条船预留出来的,就是怕厉炅什么时候出了房门,下到船舱里时看不上别人动过的东西,一不高兴索性连船一起掀翻。
“祭主!这里!”陶瓷敲击的声音脆生生的,一颗一颗的黑胡椒往外蹦,在空中灼烧,化作焦炭……
“嗯。”厉炅应了一声,扯出一个笑来,他在那张桌子前坐下,面对着仍然僵硬的鬼怪们,歪了歪头,语调仿佛不解,
“你们为什么不动了?”
话音刚出,这里古怪的宴会继续。
只是比起绝对的静默,多了几道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是那些玩家,在这里,他们形貌突兀——毕竟只有玩家长着个人样。
人类的头颅在各式各样的兽首中央显得怪异非常,但却没有东西注意他们。
这不应该。厉炅若有所思。
是游戏给的前期保护吗?不确定,抓过来问一下。
有了想法,厉炅招了一下手,鲜红流窜出去,很快将一个惊恐地不断挣扎的活人拖到眼前。
这个活人在短暂的被拖行过程中,慌乱的抖出匕首,还有各种道具拼命尝试自救。
可惜道具没用,而他想要割断自己手脚的匕首也被鲜红卷走吞噬……那些浮动的鲜红甚至卷走了所有声音,让他撞在地面上的撞击声都不曾有。
最后,那个玩家只能大睁着眼睛,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被拖到鬼怪面前。
白皮肤,蓝眼睛……不是秦洲该有的外貌,厉炅对此毫不意外。
“嗒嗒……”厉炅敲了敲桌面,在直接命令和礼貌询问中纠结片刻,最后道:
“把你的游戏面板复述给我。”
看戏要看全套。
“你做梦……”话未出口,那个玩家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密密麻麻的鲜红覆盖上头脸,薄薄一层盖着。
让他能看,能说,能听却无法呼吸。
“……我,我的通关任务是杀死一个船客,或者偷走船上的货物,放过我……我不敢挑选您下手的……”
“游戏给了什么帮助。”
陈述的语调,和命令无异。
“一天内,只要没有,没有杀意,我们就不会被发现……咔咔……我要……死了……”
“呼——呼——”猝然被放开,那个玩家趴在地上喘气,仰起的脸看到厉炅并没有在乎自己,他刚想逃,旁边却有声音横插一杠。
“祭主……他冒犯您了吗?”
“冒犯?”厉炅复述,这个词的语调在口中绕了绕,不像是反问。
“如果他没有冒犯您,可以请您抬一抬手,让他跟我走吗?”
靠近的鬼怪是蜘蛛的头颅,它一点点伏下身体,话语谦卑。
“没有。”红眼睛的鬼怪笑起来,阴沉中带着些意味不明,“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