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漆黑粘稠的潮汐一点点冲刷着白森森的沙滩,软体的多足怪物和绿油油的藻类爬满了所有沙石。
“沙沙……”
“咕叽咕叽……”
许多怪异的声响从沙滩处传来,又很快变得悄无声息。
不过数秒,岸边的水洼里,湿漉漉的漆黑头发和白裙麻袋探了头。
被摘了眼睛,躯体空洞,还吊着手脚的女人艰难爬出了粗糙的麻袋。
“咔咔……”僵硬的骨骼一下一下颤响,它一点点用纤细的手指抠抓着撕开已经变成布条的麻袋,又仰面钻回去。
女人有狰狞缝线的,带有猎奇美感的脸用一种怪异的角度仰头,看满天黏腻的眼珠。
赤果残破的尸体,面对天幕上密密麻麻的眼,袒露着被破坏彻底的身躯。
但不过数秒,那些已经被水泡白的肌肉纹理和空洞的眼眶被水淹没。
涨潮了……
于是麻袋里的尸体又爬回漆黑腥臭的水里,它边爬边将自己所能摸到的一切东西塞进嘴中,不知疲倦地咀嚼,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空洞的腹腔会将他们露出来……
很快,它僵硬在原地,发现自己爬不回去了,原本无法窥探外界的视线染上大片的红。
不只是它,整片“沙滩”上所有的事物,都被鲜红纠缠上,密密麻麻扭曲涌动的鲜红攀附着沙滩与天幕的一切。
在这片鲜红力量的主体降临前,所有的红都疯狂般搅碎触目可及的一切。
眼睛,尸体,岸边怪异的巨鱼……
最后,这大片的红推开了腥臭黏腻的海水,从这不知是水还是古怪存在的“海”中,扯出数根残破的桅杆。
“哗啦——”
破损的船被硬生生扯出海面,恶臭的水滴坠落,上面却灯火通明,挂着漂亮的丝绸,立起象牙的雕塑。
一切归于寂静,鲜红附着在物体的表面,不再有任何异动。
“嗒、嗒、嗒……”
数分钟后,厉炅终于踩着鲜红走到沙滩上,他四下望了望,没看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叹气,只好继续往船上走。
与赌坊五颜六色的光线不同,这条沉船光线非常统一,是金色的,很漂亮。
辉煌的光穿透破损的船体,隐约可见里面怪异的场景。
“铮——叮——”
悠扬的丝竹弦乐和吵吵闹闹的击打古怪揉杂在一起,猛兽皮毛的地毯,花花绿绿蛇皮的装饰,各类珍禽的羽毛贴在木质内壁上,不知贴出了一只怎样的怪物。
而模糊视野的光线中,抱在一起嬉戏的存在居然全都是兽首。
蟒蛇,山羊,虎豹……在它们尸体所堆砌的船上,大肆享乐,甚至没有一只去管忽然停在水面上的船是否发生了什么。
无论是船本身的危险,还是忽然浮上水面的危险,它们都不在意。
而正靠近船的红眼鬼怪看得分明,有一只巨大的,长着人脸的水母,那一条条要断不断的触肢正紧紧纠缠着船体,它在黑暗中展露出狰狞的面貌。
只想搭船,不想费事的厉炅懒得管这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想管这条船和阳面相纠缠的事物和痕迹是什么,他只是随手让鲜红吞噬那只长手长脚的水母,然后登船。
没找船梯,红眼睛的鬼怪直接从残破的地方踏进了船体。
可船内的东西并没有放下它们的狂欢,古怪诡异的香气从各个地方向厉炅包围而来。
厉炅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连烦躁都没感觉到,于是他更烦躁了。
“很吵。”
话刚出口,整条船舱顷刻间安静下来。
这里显然没有赌场那么头铁,被打上门了还自顾自取乐,但也没有歌死海西岸那么识时务。
它们只是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呆滞,一颗颗皮毛璀璨,却血肉腐烂的脑袋直勾勾盯着厉炅,直到第一只鬼怪被鲜红碾成肉泥。
“啊啊啊——”高亢的尖叫此起彼伏。
顿时,这些船客拼命奔逃着,它们砸碎眼前的一切,甚至往海里跳,古怪类人的肢体苍白而脆弱,每一只鬼怪都像是少了腿的跳脚蜘蛛。
滑稽又让人无法理解。
“哐啷!哐当!”
密密麻麻的碎裂声响起。
在厉炅面前,这个地方上演了一出悲哀的闹剧,像是沉船前的混乱。
最后,所有东西都平静下来。
灯光消失,整个船舱尸体横陈,一片狼藉,血腥味涌动在陈朽的木头上,满地爬满了海底的虫子……当然,是阴面海底的虫子。
搞不明白这条船在干什么,但尊重。
这么想着,厉炅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鲜红悄无声息捏碎了半条船,破损的碎片一块块投进海里,让船本身发出一声悲鸣。
红眼睛的鬼怪没有去处理眼前的场景,船却立刻恢复了他初见的秩序和歌舞升平。
不过……比起厉炅先前看到的,现在这条船,就像是在出演华丽的默剧,它们大都不发一言,只是一边盯着厉炅,一边继续自己原先的“享乐”。
“……”厉炅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回去。
数秒后,那些东西通通失去了眼睛,鲜血蜿蜒……厉炅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这时候,桌上红眼睛的陶瓷兔子,嘴里含着黑胡椒和黄金,它僵硬抖了抖耳朵,开口:“大人,去哪儿?”
“……祭主。”厉炅沉默两秒,选择把过去的称呼捡回来。
“祭主,您想去哪儿?”陶瓷从善如流,话语正常,和谐,只是说话时漏出来的瓷器碰撞声,还有焦香,透出怪异。
“没什么想去的,你们随意。”
厉炅确实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要不在秦洲对应的地界,哪里都行。
见厉炅说完,兔子转了转宝石眼睛,它突然吐出了嘴里化成灰烬的胡椒,让更多香气弥漫。
一尊小巧的装饰,反应倒像是对厉炅的回答松了口气一般。
在厉炅回答完兔子的问题后,船就已经启程,至于跳进海里没爬上来的东西……关他什么事?
察觉到船在动,没有过多理会这里的东西,厉炅转身离开,也完全没打算把被自己破坏的船体修复。
“咚——”另一张桌子上的黄金小猪从桌子上跳出来,靠近厉炅,然后被厌烦地踹开。
厉炅走了几步,踏上船舱高层的房间,随后他随便旋开了一扇门。
皮毛、丝绸、屏风……一个房间几乎占据了整层船舱的空间。
而在厉炅打开门的前一刻,这里还狭窄逼仄,填塞着发霉和潮湿的破烂木头。
这条船还是很识时务的,不用弄死抓下一条。
厉炅点了点头,刚踏进去,忽然发现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转身,鲜红的眼睛看见门边一只绿色的横瞳山羊。
刚刚没发现……厉炅眯了眯眼睛,可以躲过他初步探查的东西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