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窄的房间点着破旧的白灯笼，纸面仿佛一吹就破，烛光不断晃动，衬得整个房间影影绰绰。
“叮——铮——咚——”
刻意调整的乐器声音响起，紧凑且压低的弦音仿佛在吞噬心神，一声一声，紧凑却并不连贯，断断续续仿佛沙哑的老妪在咳嗽。
数张煞白如铅粉，耷拉着五官的脸和扭曲身影古怪至极，它们高的顶到天花板，矮的甚至不足常人腰高。
扭曲的肢体，有的拨动乐器，有的在牵引表演的“艺妓”。
房间主位，原本的装饰和布置全部被拆卸，现今只余下一把现打的太师椅，古怪矮小的木雕状鬼怪脑袋扁平，顶着茶点在旁边奉茶。
“嗒嗒……”
红眼睛的鬼怪靠在椅背上，盘弄手里的眼球，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抬眼，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底下的东西却全都抖若筛糠。
直到看见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厉炅才随手搁下手里没磕完的“瓜子”——这是一种细小不过半个指甲盖大的鬼怪，厉炅觉得新奇就抓来吃了。
被放下的“瓜子”没手没脚，硬撑着脑袋往桌上磕头，死气沉沉地祈求活命。
厉炅的注意力根本没在他们身上，他百无聊赖地对林阙招了招手：
“过来，邻居。”
“好……”
猝不及防被抓过来的林阙半点不敢耽搁，他赶紧跑上前，步伐小心到不敢扰乱那些瘆人的音乐，更不敢挡住厉炅的视线，生怕厉炅不满。
等林阙站到椅子另一侧，他才敢松口气去觑厉炅的神色，但厉炅数秒没有反应，林阙也就只能垂下空洞的眼睛继续当自己不存在。
就在林阙放松的瞬间。
“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吃？”厉炅手肘撑着脸，饶有兴致地询问他。
下方鬼怪齐齐一抖，它们明明全都没有转向，却有古怪的视线和窥探落在林阙身上。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阙觑了觑厉炅的脸色，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好规规矩矩地回答：“我觉得那个陶俑艺妓好吃。”
反正点最强的那个总不会出错。
“它……”厉炅视线落在白脸红唇，嘴唇黏作一团的艺妓身上。
说是艺妓其实并不准确，它只是一只上小下大的陶俑，不，它是一半漆器，一半陶俑，由两种材质拼接而成。
“叮叮——”对比鲜明的色彩泼洒在漆器表面，艺妓身上还挂坠着在昏暗中闪亮碰撞的银饰。
“咔。”
见厉炅看过来，艺妓以一种可怖的角度扭了扭几乎钉死的脖子，于是关节转动，鬼怪向厉炅眨了眨细长的点彩眼睛，栩栩如生的神情欲说还休。
不过，显然这只大鬼在厉炅眼中只是一个关节可以移动的物件，而不是什么需要怜惜的东西，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
不过片刻，厉炅收回了视线，瞥一直瞅他的林阙：“允了，去吧。”
“好嘞！”林阙赶紧一溜烟跑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去抓那只大鬼，他认为慢一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在林阙身后，红眼睛的鬼怪打了个哈欠，歪着头看他无所畏惧地冲下去，又打了个哈欠。
走的地方有点多，走到哪里都无聊……希望两个诱饵足够引出阴面的力量，得想想怎么引更容易……邻居……
“叮叮当当——”
林阙身上的气息毕竟唬人，他一靠近，周围的鬼怪立马一哄而散，撞上周围的装饰风铃，发出空灵的声响。
烛光烁烁，明明灭灭，那些扭曲的影子逃跑途中却仍然紧紧抱着手中破败的乐器，连一直持续的嘶哑音乐都不敢停。
有了两次烹饪的经验，林阙一步步从那些鬼怪间穿过，边走边盘算要把艺妓做成什么。
“嗒、嗒……”
行动受限的陶俑艺妓似乎已经做出了反击，但却失败了，林阙根本不受影响，它只能缓缓后退。
几缕扭曲的鲜红无声从地面钻出，眼看着即将抓住艺妓，将它扯碎。
“不！”艺妓哀泣，看似缓慢表演的身体骤然灵活起来，它如蛇一般踩着数十厘米的木履，几步扑逃开来。
跑掉了？
力量运用不成熟的林阙眨眨眼，瞅了瞅近在咫尺的艺妓陶俑，也不担忧，他重新调动起力量。
按理来说，面对厉炅的力量，普通大鬼是不敢反抗的，陶俑艺妓敢躲已经很出乎林阙预料了。
可谁知这次鲜红还没泛起，轻盈又沉重的诡异触感立刻搭上了肩膀。
“咚！”
腥臭馥郁的香气钻入鼻翼，林阙还没来得及挥散，就感受到一双没有骨头的手攀上了头颈，随后是微弱的气流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喷洒在脸上。
昏暗中，灯笼晃动，似人非人的艺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又好像出现在他身侧，如蛇一般晃动着没有骨头的肢体。
发生了什么？最开始那个去哪里了？
林阙空洞的眼睛更加空洞，突然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眼中最近的艺妓却变成了个千娇百媚的少女。
“大人——”
近在咫尺的点彩漆器眼睛缓慢眨动，辩不清何处传来的声音娇嗔着，重重叠叠的虚幻音调在耳边盘旋，想要钻入意识。
“您换一个罢——饶……”
“不换，你去死啊！”
有些迷茫的林阙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起来，他一阵恶寒，抓着眼前人偶般的艺妓就是猛的一摔，根本不管完整性。
“哐啷——”
所有“艺妓”消失，肢体状的碎片飞溅，又被铺开的鲜红穿透，拦下，聚拢在一起，勉强是个人样。
“呼——”林阙剧烈喘气，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打火机。
——声音这玩意儿怎么还真往人意识里钻呢？
厉炅也喜欢在意识里说话，艺妓这么来一手，一下子给他PTSD干出来了！
林阙现在除了惊恐就是惊恐，甚至没胆子抬头觑一眼厉炅的表情，他默默蹲下去开始扒拉地上的尸体。
收拢食材的过程中，锋利的器物碎片让林阙苦了脸。
这怎么吃啊？林阙叹气。
他手艺不好，厉炅应该也懒得吃这个。
那么厉炅会命令他把自己做的东西全吞下去……林阙很想直接搞个搅拌机把鬼怪打散，就水内服，这是对他来说痛苦最少的方式。
但这种方式对林阙的厨艺毫无用处，会不会让厉炅不满更是个未知数……林阙开始犯愁。
似乎是见林阙盯着鬼怪尸体许久难以抉择，主位上的厉炅开口了：
“煲汤，邻居。”
“啊，好！”林阙努力挤出喜悦的笑脸应下，转头就想去搜寻煮汤的器具，哪怕他根本不会煮汤。
厉炅在他身后又来了一句：
“若你能引出我要的东西，今后我便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