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了？”
皮毛大鬼咯咯笑，手中呈扇状散开的牌面仍然挡着脸，露出没有花色的一面，它恭恭敬敬站起来给林阙九十度鞠躬，拜死人的态度极为恭顺。
随后，不等林阙说话，它缓缓拉开椅子，又点来几个荷官，皮毛大鬼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压力了声音，那阴森的声线竭尽全力轻声细语：
“刚刚见您瞥了好几眼赌桌上的牌，您是否感兴趣……要玩一玩吗，我推荐先玩几个简单的，当做消遣的游戏，您可以不下注……”
完全不用林阙开口，皮毛大鬼已经贴心地给出了保守的赌局建议，甚至还诱惑般给出了新手“保护”条件。
这一刻，皮毛大鬼动作之细致，言辞之恳切，是林阙作为“林阙”时难以体会的那种热情。
“嗯。”犹豫再三，林阙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他尽量自然地往座椅上坐，撑在扶手上的手肘随手往旁边一招。
林阙努力克制住自己往皮毛大鬼的方向看的冲动，并且把自己这一辈子遭遇的令人愤怒的事情全想了一遍，以维持面色阴沉。
当然，林阙知道厉炅只要不是很高兴，或者有别的原因，他脸色都是阴沉的，不需要伪装，但林阙情愿更阴沉一点，也不想冒被拆穿的风险。
“您又看牌了……是要这个吗？”
往外招的手掌刚招两下，就被皮毛大鬼递来一副银纸金箔画的牌，全新未拆封，装在镂空的小盒子里。
看都没看一眼，林阙随手将牌丢给阿列克，让脸色更加不妙。
而后，在皮毛大鬼有些遗憾的全黑眼睛映照下，林阙再度招手。
“那么……是接受我的建议吗？祭主。”
皮毛大鬼似乎是意外，它喜笑颜开，“咯咯”笑的声音更加尖锐，直往人耳膜里扎，让人听得很不习惯，但林阙还得装不在意——因为这种声音在阴面很正常，厉炅是真的不在乎这个。
“嗒嗒……”一个沉甸甸的镂空金质骰盅被塞入多面骰子，递进林阙手心。
皮毛大鬼后退一步，表情很是阴森：“祭主，您要订立规则吗？您想订立规则吗？”
“不。”林阙随手一甩骰盅，里头的骰子叮当作响，金属的撞击声很悦耳。
林阙在握法上刻意避开了自己方才学习时的习惯，而是调用力量改变了骰盅的部分形状，将那些镂空的，可以透进视线的孔洞通通堵上。
似乎是饶有兴致地摇了两下，林阙心里却有些焦急——他还指望着赶紧把事情做完。
只要事情结束，林阙能逮到厉炅高兴的机会把文件捧给他，接下来林阙完全可以提出离开，然后回阳面。
都帮厉炅做事了，总不能他偶尔用点力量厉炅还要杀了他吧？大概？
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这么想着，林阙朝桌子对面站立着的几个荷官抬了抬下巴，示意它们下注。
如果是在阳面，和朋友这么装，他已经尴尬的笑开了，可惜现在周围可怖的景象让林阙没有这种好心情。
赌场的鬼非常识时务，它们忽略林阙身后站着的阿列克，一个个挂着诡异的笑容把一枚枚筹码押在桌面上。
“祭主……我押18点……”
“祭主，可否允许押24点……”
“祭主，14点……”
“……”
空洞悠远的声音一点点钻进林阙耳中，他面不改色，又甩了几下手里的骰盅，黄金骰子和同样材质的骰盅相互碰撞。
林阙刚想停下，皮毛大鬼忽然好像困惑般试探着低下了脑袋：“尊贵的祭主……您的附属不愿参与您的游戏吗？”
被怀疑了……林阙被厉炅丢着学了那么多赌具和作弊技巧，“厉炅”上桌的时候却不带他，这太怪了……
林阙动作不断，只是轻飘飘抬眼觑了皮毛大鬼一眼，并不解释。
但更加阴沉的脸色已经是最好的解释。
“抱歉，我不应该质疑您的决策，您的决定，祭主……万望饶恕……”
皮毛大鬼把姿态放得更加低，但仍然盯着林阙的表情，以一种极度隐晦的，看大型猎物的眼神。
发现这一点的林阙感到不妙，并不想被拆穿，但他已经看过皮毛大鬼一眼了，只好纠结要不要再看一眼，或者直接动手。
明明是一样的气息和脸，他怎么感觉自己的威慑力和厉炅完全不一样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缓缓的，皮毛大鬼那张裂开的唇边逐渐展开一点讥讽的弧度——哪怕气息和形态一模一样，但有的东西再装，也是装不完全的，它更怀疑了。
“为什么打扰祭主，而不是直接问我？你们在质疑什么？”
阿列克忽然开口，打断了它的怀疑，并挂起笑脸：“你们不是有特殊的荷官吗？我当然是和它赌。”
特殊的荷官……阿列克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赌场的赌约都出现了，主持那场赌约的荷官不特殊也得特殊！
卧槽！林阙心头一惊，他余光瞥到阿列克的表情，瞬间感觉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撇开说的话，两人形象几乎一模一样，完全重合。
只是一个简单的表情，阿列克比林阙还林阙，甚至连一些不经意间的习惯都带了出来。
林阙面上不显，心下鼓掌，这就是擅长伪装的“火种”吗？好东西！
皮毛大鬼转移目标，盯着阿列克看了一会儿，突兀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咯咯……原来如此。”
“这位先生，我们确实有特殊的荷官，您现在要参与赌局吗？”
“祭主的附属，当得另开一桌……”
林阙模样的阿列克附身倾听林阙的意见，得到一个阴沉的笑容：“去吧。”
等阿列克点头起身，他刚抬头，却见一道身影已经蹒跚着靠近，而旁边另一张赌桌边的迷雾散开……
“咯咯……特殊的荷官……请吧——”
“呵呵，如果接下来你还学不会尊重，我会吃掉你。”阿列克直起身来，表情厌恶，他抬脚往旁边的赌桌走。
没走两步，阿列克顿住了。
那个荷官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双手捧着沉甸甸的金筹码，只有露出来的半张青蛙面具分外眼熟。
她，不，它缓缓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