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冷……身上有水……
我……我在哪?
我的……眼睛……好疼啊……
“嘀——嘀——嘀——”
不知名的仪器在响。
几道人声嚷在耳边,明明不多,却让人觉得嘈杂,让人烦躁。
“有用,还有救,快!心肺复苏!”
“电疗仪呢?”
“这个还活着,准备担架!”
“……”
那些声音一点点隐没下去,和意识一起沉入大脑深处,再泛不起半点涟漪。
昏过去的人有心想要挽留沉下去的意识和响动,躯体却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感受着……
不知过了多久。
“水……”
病床上,青年干裂的唇微微蠕动,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口腔,又被人动作温和地顺下去。
他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
刺目的白光穿进眼球,迎面是一张温柔的女人脸,是护士。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我能看见!”
歹客殇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瞬间坐起,抬起颤抖的指尖抚摸眼眶,还有眼球表面,甚至有把手指探进眼球的趋向。
“等等!你冷静一点!”护士吓得丢掉了手上的文件夹,赶紧拽下歹客殇的手。
歹客殇整张脸煞白,嘴唇和睫毛都在抖,他轻轻推开护士,赤着脚翻身下床,然后跌跌撞撞地往病房外跑。
护士一个普通人哪里能制住巡查,哪里敢去制止,她甚至不敢太靠近,“滴滴嗒嗒”拨上级电话时的说话声都带了哭腔。
“咔咔……”
已经跑到门边,却拧不开门把手的歹客殇开始头疼,他已然站不稳,弓起了脊背,身上的纱布在渗血,大片暗色又浸透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门打不开……等等……护士……问护士……
歹客殇有些空洞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他回过头,焦急地往回跨了两步,顾不上太多,紧紧攥住了护士的手腕,声音干哑。
“护士!护士……容槐宴呢?她活下来了吗?护士!”
年轻的护士吓得不住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就是一个金卷发的美女,头发是假的,很高,1米7左右,妆可能糊了一脸……告诉我吧……求你,求你了!”
“我真的不……”
“她在哪间病房……”
“歹客殇,放开她!”
一声厉喝打断了歹客殇的动作,他迷茫且缓慢地转过头,才看见一个提着水果篮子,膀大腰圆的中年人,正怒目瞪着他。
是分管局的高层。
“躺下,咳咳,歹客殇,你躺下……”
不过片刻,中年人神情柔和下来,似乎是那一声大喝伤到了嗓子,他一边咳嗽,一边放下水果篮过来推歹客殇。
“你躺下,伤员就要有伤员的样子,你先躺好,我慢慢跟你说……”
“容槐宴怎么样?”
甫一躺下,歹客殇抓住眼前高层的手,迫不及待询问。
“容槐宴……”
那高层叹息着,“你不该知道吗?”
“什……么?”
歹客殇张了张嘴,说话很干涩。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那不是你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是谁的,不过容槐宴四年前就退下巡查的位置……
嗯,我说话不好听,不过你得意识到,跟牺牲的东西比起来,你这次的异常重叠任务算是解决了,你的眼睛能看见也算一件好事……”
分管局高层这几句话一出,歹客殇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他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事……还被称为好事吗?
好半天,病床上青年咬紧的牙关里才挤出一个字。
“……滚!”
歹客殇沉重地喘了两口气,攥紧被单的指节都发白,已经不再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高层,恨不得直接咬死他。
“好好好,我走,我走……”
那高层见一个巡查露出这种想杀了自己的神情,也不敢再说下去,瞬间闭了嘴,他忙不迭站起来,摆着手退了出去。
“咔……哈……”歹客殇牙咬得咯吱作响,急促的喘息,他端过旁边护士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感到彻骨的寒凉和恐慌。
容槐宴……容槐宴死了……
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或许是接受不了的保护机制……那段记忆一片空白。
唯一能猜到的就是这双眼睛……他的眼睛被换了……
天生能看见阴阳面的眼睛本就特殊,它们是阳面和阴面力量的统一,在这种相互纠缠的力量下,才可以洞悉两面。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强制登出游戏的办法,除开零号的汤,已知的,就是毁去眼睛的时候,会有极小范围的,以所在地另一面为主导的异常重叠。
眼睛被换了……被毁掉的是他的眼睛,但他们有两双眼睛,这没必要……容槐宴……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死?
不断的思考,不断的回忆和追溯。
一阵钻心的疼痛,很快在脑中荡涌起来,嗡鸣在意识中响起。
“呼——呼——”歹客殇手指摁在头上,眼睛逐渐泛起了血丝。
耳边隐隐约约是斩钉截铁的沙哑女声。
“没有眼睛你就没那么强了。”
“你得活着出去,好好的巡查,远比我这个废人有用,歹客殇!出去!”
“快点!同化在逼近,那气息是枉弑城!一模一样!你想和我一样吗?!”
“你要活!就当是带着我的那份……”
“出去!”
一声接一声的喘息,头越来越疼,冷汗浸湿了脊背……
良久,歹客殇终于僵硬的,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他听到自己近乎无声地应了一声好,已经分不清是模糊的记忆还是现实。
随后,青年一点点让难以转动的关节重新活动起来,偏头看向窗口的方向。
在护士惊恐的目光下,歹客殇开口了,带着无奈。
“容槐宴,这东西,你给我,我也没用啊。”
已然清明的视野里,窗口处没有窗户,一片暗沉和破败,墙体斑驳还沾着血迹,从破开的砖墙缝隙中透出长有密密麻麻眼珠的天幕。
一把狰狞的电锯凭空悬浮在那里,它比人还高,被一双惨白有力的断手拖拽着。
青筋凸起的手,骨节分明的指,指甲上涂着亮眼的红甲油……
……
“嗯,情况很好。”
快步走出医院,刚刚被歹客殇赶走的那个高层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医院门口的车。
他一边公事公办地报备,一边给歹客殇的资料上打了个初步审核通过的红戳。
“他会担忧,会愤怒,情绪和之前相似,至少和模型模拟的别无二致,具体还需要专业仪器分析……但应该没有被扭曲和同化,你们放心了吧?”
“呵呵,真是,拿死掉的人去刺激一个刚死里逃生的,丧良心哦……”
“顾仕刚不要命地背刺完……也不吸取教训,你们就不怕这巡查和你们离心啊?
这个眼睛还特殊……真舍得!”
中年高层自顾自吐槽了这么多,电话另一端才终于说话了:
“安抚人员已经进医院了,你不用担心,巡查没那么脆弱……近期总局应该还会给他安排事情,你去提一下。”
“得!你们搁这唱红白脸呢,得罪人的事还是我干!”
这话一出口,电话两端都沉默了一段时间,中年高层无奈地揉了揉肚子,连声应好。
“好好好,保证给你们办妥,把工资结一下吧,这一趟干完我就辞职……
老让我去这些巡查和作战人员那儿唱白脸,真怕哪天遇到个脾气暴的,上来就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