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鹘的申请批下来又对朴斛解释完后,她的假期已经只剩下一半多点了——分管局批的假是不能轻易推迟或调动的,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会需要这个人,所有假期都是见缝插针,挑的相对比较闲的时候,批下必须立刻休掉。
周鹘坐在出租车上,感觉自己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她忍不住靠在车座上,合上了眼睛。
外面正值黄昏,城市的霓虹灯已经点亮,红红绿绿的灯光搀着点儿阳光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窗,微弱地攀附在仰靠着的周鹘面颊上。
睡一会儿吧,现在睡了,晚上可以少睡一点,多陪陪爷爷,回去后可以跟爷爷吃一顿饭,爸妈应该没来得及回来,在家里睡一晚,明天还能吃个早餐,起得早的话可以陪爷爷去小区公园转一圈,他一直羡慕别的老人有孩子陪着遛狗……
周鹘闭着眼睛,睫毛一下一下地颤动,眼皮下的眼珠不住地转,她如此盘算着,插在兜里的手的手指绕着那枚硬币打转。
所有游戏里的危险在这一刻似乎都彻底远离了。
周鹘爷爷前段时间刚搬家,现在住的是较老的小区,安保不错,年轻人少。
那座小区里头高楼也少,位置离城中有点远,出租车一路开了很久。
路七拐八拐的,时而偏僻,时而热闹。
要不是周鹘知道这一片就这样,指不定得怀疑司机在故意绕路。
黄昏的热意已经不是很明显,等周鹘从车上下来时只感觉到有点干燥发闷,她付钱,向司机礼貌道过谢,然后朝小区里走去。
还没走两步,周鹘就看到小区门口站了个不停四下踱步的驼背老头。
“爷爷,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她无奈,明明今天都没跟老人说自己会回来。
“诶!乖娃,爷爷看看……”
一听到周鹘的声音,老头当场丢掉拐杖,喜不自胜地一颠儿一颠儿地跑过来。
周鹘赶紧迎上去。
那老头儿抓住她的手,忽然就不高兴起来:“瘦了!你们局里咋不管饭啦?”
“管了,还很好的,只是我减肥!”周鹘笑盈盈地胡说八道——他们作战部门的哪有减肥的心思?
听最宝贝的孙女说这种话,周老头顿时生气起来:“怎么能减肥呢?那么小娃子减什么肥?减肥就不吃饭了是吧?附近的平安也不吃饭,你们年轻人怎么回事?”
“平安?”周鹘故作疑惑,给爷爷递话题。
她估计“平安”是周老头附近邻居的孩子,或者是住在小区里的少数年轻人,不吃饭被这些老人相互传开了。
周老头当然很乐意给自个儿乖巧的孙女絮絮叨叨:“平安聪明呢,之前在湖边钓鱼,我都钓不过他……”
“诶,看,那个就是平安!”周老头边走边指了指刚从菜场里出来的一个架着金边墨镜年轻人。
周鹘随之望去,目光凝固了。
那身形……跟游戏里的杨沉雎太像了!
刚巧,对方一抬头,也朝这边望来,似是有些惊诧,他唇角一勾,显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跟周老头打招呼:
“周爷爷,接孙女呢?”
“诶!”周老头笑呵呵的,带着周鹘上前攀谈起来。
看到这个笑容,虽然没打消疑虑,但周鹘还是不自觉放松了一点,
身形相像的人毕竟不少,游戏里的杨沉雎又大部分时间都蹲着,周鹘也没有仔细记下他的身形,现在自然越看越不像。
她略一犹豫,陪着周老头攀谈,并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对面架着墨镜的年轻人的说话习惯。
没有口癖,语调温和,谈话带着明显的生活气息,面容和笑容也和游戏里的杨沉雎有很大出入,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一样。
谈到最后,周鹘虽然还提着心,但也没那么警惕了。
菜市场门口的杨沉雎目送爷孙俩离开。
然后他提着菜,唇角一勾,轻轻地“哇”了一声。
真惊喜呢。
不过没意思……跟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看腻了……不想管。
杨沉雎打了个哈欠,恹恹地偏头瞅周围诡异的景象,然后提上菜回家去了。
比起那个分管局的家伙,雎鸠的状态更值得他注意——它越来越不对劲,影响都快施加到杨沉雎所在的房间了。
杨沉雎一边走一边想,他觉得雎鸠需要克制一下,不然没准哪天自己就起不来被雎鸠掐死了。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杨沉雎转了转手腕,然后一拧门把。
门内黑咕隆咚的,好像什么光都会被吞没进去,隐约传来一阵阵高低不一的呼吸声。
杨沉雎见怪不怪,他大踏步进去,合上门,漫不经心地拖长了语调:“雎鸠——我就出去买个菜,你对我的房子做了什么?亲爱的?”
无人应答。
房间里的东西似乎都活了过来,家具、电器、摆件、甚至是小装饰,都被催生出带有恶意的意识,它们转动着并不存在的眼珠子,所有粘稠的视线都落在了杨沉雎身上。
“啧。”杨沉雎低头看手中的菜,在他的视野里,这些水嫩的菜长出了许多虚幻的嘴巴和眼睛,正展现出一种越来越蓬勃的趋势。
“6。”
他忍不住吐出这个被网友用烂了的数字。
随手把菜丢在门边,杨沉雎不想理会这么多了,打算补个觉。
大不了就被发疯的雎鸠在梦里掐死嘛!
问题不大!
扑进柔软的床上,杨沉雎给自己吞了几片安眠药以便快速睡着。
发苦的药片一下喉咙就带来一阵阵昏昏沉沉的睡意,那些睡意冲击着大脑,连绵不绝。
失去意识前,杨沉雎最后一个念头是:
安眠药好像也被影响了。
周围的黑暗中,数道呼吸声仍在延续,起起伏伏,此起彼落……
不知过了多久。
“平——安——”
有幽怨渗人的语调响起,然后一声声侵入意识,百转千回。
头疼!
杨沉雎只能感觉到周围的黑暗,他的意识似乎被猛然拽了回来,一时间脑子里像是裹了沙粒一样,只能勉强维持迟钝的思考,不然就会导致眼前涌起更加浓郁的黑。
“平安——”
似乎有无数只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混杂着锋利却湿漉漉的头发绞紧了躯干和四肢。
不等杨沉雎有什么行为,下一声呼喊接踵而至。
“平安——”
这次是脖子,许多只手摁住他的头,而后分出带着尖利指甲的两只手摁上颈动脉,掠走的温度让人发颤。
冰凉的手,虎口一点一点收紧。
“帮——我——”
“平——安——”
“帮——我——”
杨沉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咔咔”声。
别说说话,扯动面部肌肉都显得困难。
杨沉雎微微动了动唇,拉扯出一个笑,努力比口型。
“不帮。”
只一刹那,所有压制,猛地收回。
只留下一句。
“哈,平安,帮不帮的……哈哈哈,我要黄酒,哈,不然你就要死啦!”
女鬼疯疯癫癫的话在脑子里烙刻着。
床上,杨沉雎睁开眼,揉了揉一片青紫的脖子,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