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下完命令,慢悠悠地拿起一个杯子擦拭起来,刚擦了几下,它猛然惊觉不对。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纠结于一个根本没有意义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把那个小孩丢出去?
它没必要,也不会设想跟大鬼对上,更别说不采取任何行动任由客人找大鬼的茬……这本身就有问题。
服务员刚刚是不是没应声?那只老鼠话不是一直很多吗?
想到这里,调酒师握着杯子的手不由一僵,神情凝重起来,它抬头,看见正闭着眼睛磕磕绊绊拉小提琴的厉炅和笔直僵坐的夫妻俩,脑中冒出一个词。
“侵蚀。”
这个词一经冒出,就在意识中不停褪色,淡化。
来不及深入思考,调酒师慌忙站起来,手指一阵无力,玻璃杯落到地上摔裂出响动,它没管,只想赶紧叫停这场该死的“音乐”!
连它自身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其他弱小的家伙只会更严重!
如果真让厉炅一直演奏下去,这家店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它对变成大鬼的奴隶可没兴趣!
调酒师努力维持自己对思绪的控制,手腕撑在桌上,大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甚至称不上大声的“停下!”
“咚!”
瞬间,重物撞击的声音惊得厉炅一个激灵睁开了眼,他手中琴弓压出尖锐的噪音,而后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没有听到调酒师的话,厉炅只是惊疑不定地瞅调酒师,不明白这人怎么站着都能摔桌子上。
略微犹豫,厉炅放下小提琴,走过去把调酒师扶了起来,让它坐好靠上椅背,并给它倒了杯水。
开工资的最好还是不要有事。
调酒师软在椅子上,眼前是数团扭曲的色彩相互交错,在音乐停止后才快速恢复成正常的视野,它缓了缓,发自内心地觉得厉炅这个员工自己是无福消受了。
这小提琴拉起来是真要命啊!
不行,必须想办法丢给歌剧院!
于是,调酒师很快抬头,它向厉炅斟酌着询问:“抱歉,干扰到您演奏了,嗯,我能听出来,您的演奏是一种很新的风格,不知道您对艺术有没有想法?我的意思是,您,是否愿意换一个更好的工作环境呢?比如说……”
它努力让措辞委婉,但还是眼睁睁看着厉炅微笑的表情一点点阴沉下来。
要命!
调酒师闭上嘴,打算重新排列语言,也尽力猜测一下厉炅的想法。
大鬼往往都很难沟通,它们有自己的一套观念和逻辑,有的甚至连世界观都很不一样,必须顺着来。
调酒师并不想惹上一个具有侵蚀特性的大鬼,这种存在在大鬼当中也完全称得上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调酒师刚刚半点都没有询问侵蚀一事的原因,在它眼中,大鬼已经停下侵蚀,它就自觉点当事情没发生就好了。
至于厉炅此时的主要想法,跟调酒师比起来可简单多了,他只知道——开工资的想开除他!
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消息。
厉炅维持微笑,心情却不可抑制地低落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呢。
不过,调酒师刚刚的反应,莫名其妙的敬语和态度,尤其是态度,太过尊敬,隐隐与之前的屠夫和房东重合,这让厉炅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古怪的猜测。
嗯,他不是很乐意上班第一天就被开除,厉炅摸摸鼻子,打算试探一下,来验证猜测,如果调酒师仍然要开除他,那他就不挣扎了,直接走人。
“可以考虑换个工作,但我不想更换工作场地。”
厉炅抢在调酒师开口前说道,并且平静地将微笑扩大几分。
“您会做饭吗?”
调酒师小心翼翼,看起来有些为难,餐厅就这么几个职位,调酒是它的活,小提琴手厉炅肯定是不能当了,太要命,那剩下的就只有服务员和厨子。
“勉强能吃。”
得到回答,调酒师点点头。
好的,现在问题来了——它是敢让大鬼端盘子还是洗碗?
略一思考,调酒师站起来,给厉炅让出座位,然后拿出一个小牌子,将它斜置在桌面一角。
厉炅瞅了一眼,上面写着“调酒服务暂停,有事请找老板”。
调酒师拾起摔裂的玻璃杯丢进垃圾桶,然后看着厉炅说:“那么……请您在这里专门拿酒怎么样?消遣的书在左边第二个抽屉,柜子上没有的酒可以叫服务员去库房拿。”
它不是不能临时多加一份工作,比如品菜,比如去看库房,但大鬼脾气都怪,难保不会忽然发难,不如直接让他当一个几乎什么活都不用干的调酒师。
更何况这样更好不是吗?只有调酒师,服务员和演奏者这三个职位才能自然地接触到歌剧院。
厉炅点头,应下这份工作调整,心下思考起来。
他脸上的神色并未变化,调酒师一时也猜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好边脱外套边向厨房走去。
经过那对夫妻时,调酒师特地瞟了一眼,而后径直走过。
那对夫妻看起来和进门时没有什么大差别,只是更加僵硬,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盯着桌子和菜单,就好像除了等吃饭已经没有其他想法。
大鬼的脑子果然都有点问题,不然何必侵蚀两个看着就没什么用的家伙。
走着走着,调酒师心里冒出疑问——为什么那个小孩没受影响?还是说小孩受到了影响却不彻底,那只大鬼无法控制?
这问题毕竟和调酒师没有什么大关系,那点困惑很快又被它压下去,调酒师一手拿着外套,一手开门走进厨房。
不行,刚刚神经太紧绷了,它得想个办法放松一下。
特指随机抽取一个幸运服务员或厨师骂一顿,吃掉也行。
另一边,
刚处理完一个小孩的老鼠轻轻推开库房门,闪进去,“吱——”地叫了一声。
然后老鼠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确定面前的仓库没有,也不会产生其他动静才打开灯。
“吱。”老鼠还套着服务员的皮,它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想听调酒师的话,但记忆告诉它,不按调酒师说的把肉送到厨房,它就会变成厨房里的肉。
老鼠服务员捻了捻从皮中戳出的胡须,把它卷好塞回去,才不情不愿地从门口架子上拿起刀,向着那个被悬吊起来的女人靠近。